“你小心些,那李伯都的船隊,最晚大約后日就要到了。”
“如今蘇南府風云變幻,又來了幾位強人,昔日‘一劍當空且飛去,碧潭驚起老龍眠’的劍客也好,‘力拔山河,氣蓋大世’武夫也好,執掌蘇吳州九萬松槐軍的李伯都也罷,又或者那些自詡為‘鐵馬泥蛇’的西蓬萊山匪也罷,你莫要去惹他們。”
他話語至此,又走出東堂,自庭院中摘了一朵梨花。
梨花勝雪,美不勝收,楚牧野忽然想起早在那燕空書院時,李家小姐李音希便最喜歡梨花。
他在心中嘆氣,剛要離開。
陳水君清冷的聲音卻忽然落入他的耳畔。
“街頭巷尾都在傳朝廷要起復你,你今日急匆匆前來,可是要入朝為官了?”
楚牧野不曾轉過身來,只是朝他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對朝廷失望,只是如今宋相掌權,大刀闊斧革新,好過幾年前太多,等我去了懸天京,便能實現你我的抱負……”
陳少君遠遠望著楚牧野遠去,他看著院中的梨花,忽然低聲自語。
“音希,再等些時日,執安便可徹底消化藥力,改根造骨,有玉骨做底,空白一片,先天之時,才好受仙授指玄篇……那時,我便能來看你。”
——
“這人怎生如此兇悍?”
陳執安站在黃門畫院中,看著畫院正中桌案上的一幅畫像。
他身旁還有兩人,這兩人一老一少。
老者乃是黃門畫院主工,名為劉四馳,他此刻一身黃衣,手中拿著一根畫筆也仔細看著那幅畫像。
另外一位少年與陳執安相仿的年紀,解釋說道:“我去官府領受這通緝畫像仔細問了,此人乃是西蓬萊二十四將中排名第十二的吞天虎齊天沖!
他流竄來了蘇南府,卻不知要作何勾當。”
此少年名為王歡,也和陳執安一樣是黃門畫院的小工。
黃門隸屬蘇南府衙工房,里面分設百工院門,是陳執安活計所在。
“這些西蓬萊的悍匪壞事做盡,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他來蘇南府,蘇南府的大戶都提心吊膽,不過……他的運氣也不好,再過幾天,玄紫將軍李伯都也要來蘇南府,他吞天虎敢冒頭,難免要被玄紫將軍砍去虎頭、剝去虎皮,成為一頭死虎。”
王歡大咧咧笑著。
一旁的主工劉四馳敲了敲他的頭,道:“趕緊畫,今日要出整整九十六張畫像,貼滿蘇南府九十六條街道,晚了交不了工,又要被黃門長責罰。”
王歡揉著頭,嘴里嘟囔:“一共不過三名畫工,俸錢奇少無比,還要畫這般多的畫像,這活計,真不是人干的。”
主工劉四馳冷笑一聲:“吃了官家的糧,總比去街頭賣畫賣字來的好,我往前在西慶街上賣畫,連著七八日不開張的時候也有,整日吃不飽肚子,現在入了黃門,每月一吊半的工錢雷打不動,不比你上街討飯都要好?”
王歡聲音更小了:“只有你拿一吊半的工錢,我和陳執安都不過一吊錢。”
劉四馳勃然大怒:“你這毛頭小子,若不是你姨娘說情……”
“快畫吧,晚了就交不了差了。”陳執安打斷劉四馳的喝罵,當先鋪開麻紙,又從懷里拿出獨特的碳筆,執筆作畫。
王歡和劉四馳是陳執安同僚,自然見過許多次陳執安作畫。
可即便如此,當陳執安細長的炭筆落在紙上,簡簡單單幾筆就已經畫出那齊天沖的大致輪廓。
碳筆與麻紙摩擦,窸窸窣窣,不過片刻,簡單的線條下,一張人像躍然于紙上惟妙惟肖。
二人嘖嘖稱奇,卻也不敢怠慢,手持毛筆同樣作畫。
一個白日便如此過了。
一輪彎月漸漸升到高空,照亮了一片透明的灰云。
而那灰云遮住了月光,顯得天空有些陰沉。
“府中吩咐了,讓陳執安前去交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