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地處北城,陳執安見到了那高仲,又見到與高仲一同的那位天字獬豸,心中思緒紛擾。
他一邊思索,一邊去往皇城。
距離坐朝節不過二十多天時間了,北城里依然大興土木,張燈結彩且先不提,還有許許多多樓閣已然到了安裝窗戶的步驟。
幾處黃龍河支流小河中,許許多多新的畫船已然準備妥當,青石板街上的雜草都已經被清除干凈,仿佛整個北城都已經煥然一新。
陳執安不知不覺走到主街上,抬頭就看到幾條街之外的一處空曠之地上,一個巨大的雕像正在組裝。
哪怕隔著遙遠的距離,陳執安都能看到漫天的煙塵滾滾而起,看到許多修行者在那雕像之下運轉真元,搬運巨石,繼而拼接,又有許多尋常百姓赤裸著上身,雙目無神,努力做工。
一切都為了坐朝節準備。
陳執安看了一陣,覺得有些無趣,便要轉身繼續行路。
此時他耳畔忽然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
“也不知如此巨大的雕塑有何用處,立在這懸天京中,大離的鐵馬云雕不會因此而懼怕,大乾那些如狼似虎,身披甲胄的玄門修士更不會畏懼。
大虞依舊是這個大虞,天下依然是這個天下。”
陳執安好奇的轉頭看去,卻見身旁二三丈處,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身著華衣的少年。
那少年雙手攏在袖子中,身上一襲青黛繡虎長衣,長發束在腦后,眼神靈動,看起來頗有些貴氣。
陳執安看了一眼,并不接話。
那少年卻又搖頭說道:“看來這雕塑,無非是給我大虞百姓看一看,也許那些吃不飽飯的大虞百姓看多了這般巍峨雄偉的雕塑,心中也會油然而生自豪之情,對于這大虞便也就越發感激了。”
少年膽大包天,嘴里說的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陳執安終于認真看了他一眼,忽然搖頭:“大虞百姓如何,對于坐在高處的人們來說其實并不在意,在我大虞不曾修行的尋常人,心中便是滿蘊著怒火,其實也無濟于事。”
他話語至此,又略微一頓,繼而語氣忽然變得輕快起來:“也許這雕像不是給尋常百姓看的,而是給天下世家門閥看的。
讓天下世家門閥仔細看一看,在這大虞,在這懸天京,最大的世家、最大的門閥其實依然是懸天宮中的皇家。”
少年微微一怔,攏在袖子中的雙手忽然放下,同樣轉頭看向陳執安。
二人目光碰觸,那少年竟然點頭認同說道:“看來確實如此,昭伏皇的雕像立于城中,我大虞魁星的雕像立于昭伏皇身后,大虞魁星便是我皇堅定的支持者。
大虞廣大,大虞六姓也好,三山二宗也好,又或者天下萬千門閥世家玄門也罷,都要仰視這兩座雕像。”
“閣下見識不凡,說的確實極有道理。”
那少年這般說話,語氣里還帶了幾分佩服。
可陳執安聽了他的稱贊,神色卻絲毫不改,反而忽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們司家赫赫有名的镕天將軍、殺佛侯,偏偏要娶已然三十多歲,并且已經育有一子,甚至還極不愿意的李家小姐入門?”
少年神色又有變化,變得有些難堪,卻也不回答陳執安的詢問,反而問道:“陳先生,你曾見過我?”
陳執安搖頭:“我見過司侯圭,還見過督察院那一位司家支脈出身的天字獬豸,你們司家人長得都大同小異,說起話來同樣大同小異,總帶著些自以為是。”
“我叫司螭瓊。”那少年收斂了神色,道:“我比起督察院那位兄長,比起司侯圭來說,可要長得俊俏許多。”
陳執安不答。
司螭瓊嘆了口氣,道:“長輩們做事自然不會問過我們這些晚輩的意見,他們做起事來總要顧全大局,也許這樁婚事,對于長輩們來說,便是某種顧全大局吧。
不過,我倒是很不喜歡這樁婚事,可事已至此,總要想法解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