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鶴樓中,文人墨客吟詩唱曲,彈琴作畫,不一而足。
許多人時不時望向陳執安所坐的雅間,也認出了那位背負長劍的公子乃是盧家的盧生玄,雛虎碑上的人物。
于是各種目光掃過,許多人甚至仔細傾聽,希望能知道如同陳四甲、盧生玄這樣的人物,究竟在聊些什么。
可惜盧生玄身軀周遭始終縈繞著幾縷微弱的劍意。
劍意盤踞之間,便鎖住二人說話的聲音,分毫不透。
“那云停早已對我上原盧氏心生不滿,也不滿于朝廷讓他任職于上原府,心中早已存了反意。
他之所以殺害我父,之所以殺害那四百余戶百姓,不過是為了給南海二島又或者大離朝廷遞一個投名狀罷了。”
盧生玄跪坐在蒲團上,桌上的酒盞中,一杯清酒還升騰著熱氣,還散發著濃郁的酒香。
陳執安看著盧生玄的眼睛,這雛虎碑上年輕人物眼中竟然沒有絲毫說謊的羞愧,就好像是在說一件證據確鑿的事情。
陳執安面不改色,道:“既然生玄公子心中已然確信,又何必專程邀我前來,專程與我說上一通?
你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又何須我認同與否?”
劍氣掠過,盧生玄身上白衣飄動,他皺起眉頭道:“那一日我在皇城街口見了陳先生,陳先生接連問了我幾個問題,我便知道陳先生覺得云停不該死。
若換做旁人,我不必親自前來與你解釋。”
“只是,陳先生能夠寫出那等詩句來,又已經通過道下之約,名上雛虎碑,等到幾月之后換榜之時,陳先生必然能夠再進一步。
懸天京中人,皆稱陳先生為陳四甲,我盧生玄心中也知道陳先生并非那些泥濘中人。”
“我家父親一生清高,如今被人枉殺,卻還要背負陳先生這等人物的誤解,我心中頗為不平,所以才有此一行,特意前來引鶴樓,與你一見。”
盧生玄低著頭輕聲低語,話語至此,又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無法自拔于心中的悲痛。
陳執安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卻好像全然不去理會盧生玄的亡父之痛。
“天下之事,只要發生了,便總有蹤跡可言,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事有蹊蹺……
盧公子,在你心中,你父親自然是清高仁慈并且寬宥的,便如同他的名字,盧慈寬,無論什么原因你都是他的血親,云停殺你父親,你想要殺了云停報仇,我能理解。
可是,如此堂而皇之前來尋我,要讓我也敬佩你父親,只怕你太過傲慢了。”
“這世上的道理,橫豎都讓你上原盧氏,讓刑部與大理寺的卷宗說了一個干凈。
那我且來問你,盧公子,林家關就在枯牢山下,距離你父親的別院不遠,我聽說你父親極少回府,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起碼有二百五十個年頭在那一處別院中。
他既然每日都在山上,以他玉闕境界的修為,難道不曾察覺到林家關周遭還有一只大妖鬼?”
“林家關被迷霧困鎖一年光陰,村里五千余人短短一年時間就只剩下一千人,你說你父親心系百姓,卻未曾看到山底下妖鬼食人的慘案?”
“云停前去上原府,親自斬了那妖鬼,救了四百余戶林家關百姓,殺了你父親之后,不急著去南海,又或者去大離,為何還要空耗時間,去殺那些尋常人?”
“對于大離也好,南海二島也罷,一千多個普通百姓的性命究竟值當什么?”
陳執安說話極慢,可一句一句卻都帶著萬鈞份量,全然砸落在盧生玄的心頭。
盧生玄低頭思索。
陳執安又道:“盧公子,你身在血緣親疏之中,雙目已經被迷障籠罩,你已經看不清楚真相了。
你若有相熟之人,不妨也去問上一問,看一看這懸天京中諸多大人們,又有幾人不曾看清楚其中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