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陽光熱烈,吉田城內卻僻靜如夜。
如鬼蜮。
淡淡的腐臭味不知從哪兒彌散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透過每一絲縫隙鉆入每個居民的家中。
原本在這時候應熱鬧無比的坊市中,此刻卻幾乎沒有店鋪開著——即便開張的,也只是三兩家生活必需品店,同時負責接待的前臺也面色懨懨。
因為疫病。
自數日前,自那些模樣詭異可怖的妖魔出現在吉田城內后。
出現原因不明,預防原因不明,治療方式不明的大大小小,發作表現各異的疾病就開始如滴入清水中的墨水那樣猛烈無比地擴散開來。
就光是一些常見的,人們能夠認出來的疾病就有能讓人全身長出膿皰,并發起高燒的皰瘡,讓孩童們沒日沒夜劇烈咳嗽的麻疹……
還有赤痢,乃至于本不應該在城內出現的水腫病。
而可以預想到的是,在大量居民因疾病而死后,由此而導致的瘟疫等將引起更可怕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現如今城內淡淡的腐臭味就是一個預兆。
可雖然吉田城內絕大部分的人都染上了至少一種病,可事到如今因病而死的人卻不算多。
這不是人們染上的并非高危疾病,而是病苦特意地將這些疾病的致死率削弱了。
當然,這不是病苦大發善心。
因為病苦所尋求的是“病”與“因病而生的一切”,而并非成片成片“死亡”。
反倒是人們如果死得太快,就同病苦的目的相悖了。
人口稀少的村莊倒是無所謂,便讓那些眷屬隨意玩玩……
但若是人口密集的城市里的致死率一旦拔高到一個程度,接下來死的人就會呈指數爆炸。
苦縛與疥坊主這幾日就在嚴格控制死亡率,這也是他們偶爾見到達摩在救人的時候沒有出手阻止的重要原因。
可吉田城的居民們不知道這些。
他們只知道自己,自己的家人,還有認識的人,所熟知的一切都在緩慢的步向死亡。
壓抑,死寂,絕望。
如是的氣氛同樣蔓延在被成群的眷屬們看管的松平家中。
除卻那些修成罡氣循環的武士暫且保留著一份健康之外,哪怕是松平家的嫡系貴族們,也同樣沒有逃得了染病的現象。
疫病之下,眾生平等。
“本多大人……難道我們就干坐在這里等死,眼睜睜地看著吉田城與整個松平家走向滅亡嗎!
若是元康大人在此處,也絕不會愿意見到這一幕的吧!”
松平家的偏室里,在苦縛二者出門后,一穿有印著松平家家紋的衣袍的青年沙啞道。
青年的對面,懷抱著不斷咳嗽,面龐通紅的男童的本多忠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現在拔刀沖出這門,在斬殺了這零星妖物后又該做什么?”
他反問道:“送死嗎?”
青年面色猙獰地想要反駁,可握住腰間的刀柄許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本多大人所言乃是事實。
哪怕斬殺了這看護松平家的上百妖物,又能如何呢?
這城內城外,還有成千上萬,乃至于比本多大人還要更加強悍的恐怖妖物。
可他不甘心……
轟隆!
轟隆隆!
就在青年如是想著的時候,室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晴天霹靂。
青年微愣,同本多忠高一起將視線投向那大開的窗外。
于是青年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陽光普照的碧藍天穹之上,一大片好似活物的黑云正在涌動——可不過須臾,就被蜿蜒咆哮的雷龍所湮滅,吞噬。
那雷光青紫,哪怕遙遙相隔了上千米不止的距離也將他的眼睛刺得升騰。
怒雷聲之中,那未來德川家四天王之一的本多忠勝的父親。
現如今正執掌松平家大權,一直在抵御今川家的滲透侵蝕的男人在愕然之中露出了一抹難言的笑容。
本多忠高喃喃道,
“如此雷霆……是澈,是那大陰陽師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