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女孩約莫只有十一二歲,穿著淺綠色的衫裙,生得很是清秀,一雙眼明亮。
她正在吟誦一首詞,臉上表情豐富,聲音抑揚頓挫,小大人一般。
旁邊圍觀游客都露出驚嘆神色,等她吟完之后,紛紛挑起大拇指,有認識她的夸贊道:“李姑娘這首青玉案元夕,簡直字字珠璣,文采斐然,當為古來元宵詞翹楚,意境旖旎,繾綣雋永,空靈幽遠。”
小女孩聞言笑吟吟,對那燈攤主人道:“這只嫦娥奔月的花燈是不是可以給我了?”
燈攤主人乃是名中年男子,樣貌穿著似個酸文書生,大宋并不抑商,反而倡商,尤其元豐改制之后,商戶可以參加科舉,商籍出身的讀書人也很多,能考中科試,自此身份地位躍遷,考不中繼續做生意過日子。
他臉上露出欣喜之色,目光有些思索,似還在回憶對方詞中之境,點頭道:“當然給李姑娘,李姑娘這首青玉案元夕超過我太多,按照之前定下的規矩,李姑娘算贏走這只嫦娥奔月燈了。”
詞不像詩一樣起名,往往詞牌后墜整首詞的第一句,作為名稱,但描寫節慶之日的詞,有時候也以節日稱呼冠名。
小姑娘填作一首青玉案,贏了花燈,這攤上花燈不像別的商販那里除用錢購買外,可猜燈謎獲得,這攤須得作詞超過書生攤主,才會贏到花燈。
嫦娥奔月燈是攤上最精致好看的一只,若使錢得花三貫,價格不菲,但作詞想超過這書生也不輕松,酸文書生雖然科舉不行,但鉆研此道多年,一首元宵詞打磨許久,尋常人想壓過他并不容易。
而真正出名的大家,不會因為想得到一只燈下場作詞,大家的詞都是權做名望甚至金銀的,哪肯輕易出口,就算不換錢財名聲,總也得在秦樓楚館換取風流韻事,博個青樓幸名。
酸文書生這時拿起竹竿去挑燈,小女孩眼巴眼望,露出期待神色,她身后老仆笑道:“姑娘今晚都得好幾只花燈了,這只也要送回去嗎?管家他們送燈還沒回來,我送回去可就沒人護守姑娘了,今晚人多,要安全為上。”
小女孩搖頭:“這只最好看,不用送回去,提著玩好了,再不猜謎作詩了,燈太多了便也無趣。”
酸文書生此刻將燈拿下,剛要交給小女孩,忽然一聲大喊傳來:“慢著慢著,你這燈我要了,多少錢?”
說話的正是耶律延禧,他遠遠看見嫦娥奔月燈喜歡,這燈不但造型別致巧妙,上面繪的嫦娥也是花容月貌,筆功極好,內里燈火一襯,仿佛生人一般楚楚可憐,心中就是想要得到。
“這位客官說的什么話?”書生面露不快道:“我這攤上花燈雖也售賣,但亦能填詞贈予,此燈已被這位姑娘以詞贏走,何談動錢購買?”
耶律延禧聞言愕了愕,頓時明白,別家燈攤是猜謎得燈,他這里須得作詞。
書生道:“填詞雖難,但我不收開口錢,如果作的詞能超過我花燈之詞,直接送與。”
開口錢就是猜謎并不白猜,想要猜得先付出少量銅錢,一次不算多,也就是花燈成本三成,猜不出來,這錢就歸攤主了,不然謎語就算再翻花樣,年年也有重復,商販都得賠死。
耶律延禧倒不在乎這些,聞言急忙道:“那你先別給人,我亦能作詞。”
書生上下打量他,耶律延禧換了漢服,也是儒衫,他見狀未免有些猶豫,這時燈還未交付小女孩手中,按理說有人來想要接著作詞贏燈,不能拒絕。
他不由看向小女孩:“李姑娘,這……”
小女孩眨了眨眼,聲音清脆道:“不妨給他先看看詞再說,叫他知難而退。”
書生立刻點頭,心想這少年雖然一副志在必得模樣,但只怕看詞后便要打退堂鼓了。
他先叫耶律延禧看自己的元宵詞:“這位公子,須超過在下這首。”
耶律延禧觀那書生自家所作,臉色漸漸難看,瞅一眼書生瞅一眼詞,心說宋國一個賣燈小販詩詞都寫得這般好嗎?拿去上京便為佳作了,叫大遼文人情何以堪。
書生觀他神情,不由心中有數,笑道:“公子再看看李姑娘的,然后再決定是否作詞吧。”
接著他又把剛才自家抄寫小女孩的詞在耶律延禧面前一展,耶律延禧只看了半闋,眼珠子便差點滾落地上,指著小女孩道:“這是你作的?”
小女孩道:“正是小女,這位公子想要指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