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災民中安插眼線是楊思瑤的建議,效果不錯,至少被砍掉腦袋的這幾百人沒有一個無辜的。楊思瑤有警告過宋言這樣做的代價,殺死數百個災民,可以想象朝堂上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最起碼楊家就絕不會放過這個攻訐他的機會。
但,宋言不在意。
這種事他既然敢做,那自然就有辦法應對。
而且,只是這樣還不夠。
眼線能排查出來的只是一部分,在眼線看不到的地方,還不知隱藏著怎樣的污穢。便是這些災民前往寧平的路上,還不知發生了怎樣的慘事,就像之前那名女子,丈夫被殺死,自己被逼陪睡,只為保全女兒的性命。
當秩序崩壞的時候,人性中的惡,比豺狼鬣狗還要兇殘。
現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這種詭異的寂靜持續了許久,終于,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顫顫巍巍站起身子,而距離這老人不遠的地方,一個漢子臉色大變,他想要威脅,但旁邊還有士兵,終究不敢說出口,只能不斷沖著老漢使眼色,一副兇狠的模樣。
可那老頭,已經完全不在乎那許多。
在這老人的口中一幕幕殘忍的故事出現在宋言面前。
事情很簡單,并不復雜。
老人并不是松州府的,乃是另一個府城的人,家中老伴去世兒子早亡,唯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兒還活著,為了照顧父親女兒一直未曾婚嫁。
因著老家水災,不得已淪為流民。本想逃到當地州府討一個活命的機會,誰知在半路上聽人說松州府這邊,長公主在開倉放糧,只要是寧國人,到了寧平縣都能有一口吃的。
雖路途遙遠,但為了活下去父女兩個終究還是決定到寧平縣來碰一碰運氣。
誰能想到,半路上卻是遇到了旁邊那漢子。
就在一日晚上,這漢子帶著幾個同伙將老漢的閨女擄走,自那之后,老漢便再也沒有見著自己的閨女,唯獨找到了閨女的衣服,沾滿鮮血的衣服。
旁邊還有一處火堆,旁邊是啃噬過的骨頭。
一番話,聽的眾人心頭莫名發寒。
便是宋言也是渾身發冷,皮膚上泛起一層細密的小疙瘩,以人為食,易子而食,曾幾何時這樣的句子,只是史書上一句輕描淡寫的記錄,可當親身遇到這樣的事情,才能真切感受到那種壓抑和恐怖,才能深深體會到那種絕望。
古代底層人的悲哀,絕非一個現代人能夠理解。
曾幾何時,宋言甚至在網上看到過一些人發表的言論,表示想要穿越到魏晉南北朝,只是因為那個年代士子風流,有風花雪月帥哥,甚至還可以做什么大女主……可實際上,多半會成為餐桌上的一道菜。
更慘一點,可能會成為風干的軍糧。
胸腔中沉甸甸的。
宋言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或許,是憎恨吧。
對楊家的憎恨。
楊家為了對付洛玉衡,為了對付自己,利用了數以萬計的災民,如若不是楊家散播的消息,老漢的女兒,未必會落得這般凄慘的結局,之前的婦人丈夫或許還會活著。
他的雙手下意識的緊握。
之前,他想要報復楊家,純粹是因為楊妙清的關系,被動惹上了這個龐然大物,那么現在,只是因為內心深處的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