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姑爺的身影,尤其是看到姑爺臉上那輕快的笑容,顧半夏很難受,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可這時候眼淚卻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姑爺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啊。
這不是姑爺需要背負的東西。
宋言又笑了笑,便伸出手拇指在顧半夏的眼角擦拭過去:“哭什么呢?”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啊。”
“走吧,我有些餓了,要回去吃東西了,可莫要讓娘親看到你這般模樣,若是看到你紅著眼眶,怕是要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當初我可是跟娘親保證過,要好好對你的。”
人們依舊躲避著,宋言感覺自己似乎變成了移動的空調,所到之處總能帶來絲絲涼意。
不得不說,有點拉風。
不知不覺間,便重新回到了洛府。
洛玉衡和往日一樣,坐在門口,很安靜,兩只手掌支撐著下巴,大眼睛略微有些呆滯,不知在思考著什么。往日,也唯有在天黑了,家里人還沒回家的情況下,洛玉衡才會這樣等待,今日卻是提前了一些。
灼熱的陽光灑在身上,那張臉變的更白了,當看到宋言的身影,洛玉衡的睫毛輕輕顫了一瞬,身子便站了起來。薄唇抿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默默的看著宋言,也不知怎地,那眼神讓宋言莫名有些慌張,那張熟悉的臉上不再是往日那樣的寵溺,而是帶上了些許悲傷。
不由得,宋言的視線偏向了一旁:“娘。”
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婿,她的右手伸了伸,終究是落了下來。一陣暖風吹過,淺紫色的長裙便隨之搖曳。連帶著修長脖子后面的發絲,也稍稍散亂。
她站在臺階上,宋言在臺階下。
短短的遲疑,洛玉衡終究是抬起雙手,輕輕擁住了宋言,將那下巴放在肩頭。
洛玉衡大抵是整個寧國最離經叛道的女人,這樣的行為在旁人眼中,許是有失體統,然洛玉衡從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何況,在洛玉衡心里,宋言也不過只是一個大一點的孩子。
纖細的手指輕輕拍著宋言的背,像是在安慰。
被一個女人這樣摟著,宋言有點羞恥,身子下意識的掙扎,洛玉衡便加大了一份力氣。
“言兒,何必要做到這樣的地步啊。”洛玉衡的聲音在宋言耳邊響起。
宋言一愣:“這是最簡單,也是最快能穩住局面的法子。”
“死掉一些人,災民不會變成暴民。”
“活著的人可以順利得到救濟,沖擊縣城,沖擊公主府之類的事情不會發生,公主府和災民也不會發生沖突,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流血傷亡……”
表面上風平浪靜,災民營便是有一些小小的矛盾也無傷大雅,可又有幾人能看出平靜下潛藏的波濤洶涌?
有些人在攪風攪雨。
現在他們只是在挑撥災民的情緒,等到他們覺得時機合適,便會以最瘋狂的手段,最煽動人心的語言,挑起災民心中的暴虐,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災民涌入寧平。
城門,擋不住的。
災民會和寧平縣內的居民發生沖突,會和縣衙,和公主府碰撞。
燒,殺,搶,掠,淫……那時的寧平,會變成人間煉獄。
會流血,會死很多人。
然后,宋言出手了。
他砍掉了一個又一個腦袋,拔掉了災民營中所有不穩定的因素,也趁機肅清了楊家安插的探子。他給洛玉衡留下了一個仁善的美名,人人都知道洛玉衡悲天憫人,心懷蒼生,人人都知道長公主殿下,為賑濟災民,變賣家產,數次累暈。
就像是圣母娘娘,帶給災民希望。
仿佛圖騰,被災民當做信仰一樣崇拜,災民相信只要有長公主在,他們就能活下去。
便是災難過去,這些人也會成為長公主最忠實,最虔誠的擁躉。
這種信仰,是很瘋狂的。
還是那句話,若是洛玉衡有那種心思,瞬間就能拉起整個寧國最大最瘋狂的教派,這些災民就是狂信徒。
而所有的恐懼,憎惡,殺戮,罪行,宋言留給了自己。
他成了屠夫。
自古以來,殺人甚重者不少,然將屠刀對準本國災民的,絕無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