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下意識后退。
后退。
不知何時已退至河邊,推搡擁擠之間,便有人不慎墜入洪流,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洪水卷走。
呼。
又是一陣風吹來,火苗終于飄到幸存者的身上,衣服,頭發被點燃,火勢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啊啊啊啊啊……
被火灼燒的滋味是很難受的,德化縣城的六萬匈奴兵便能證明這一點,人們完全亂做一團,密密麻麻的身影仿佛厲鬼一樣在火海中拼命扭動著肢體,慘叫聲混合在一起,如銹鋸挫骨,又似……老嫗掐喉哭孤墳。
有人承受不住烈火焚身的痛苦,于絕望中縱身一躍,跳入滔滔洪流,只希望能更快結束自己的生命。有人抱著頭,嗚哇怪叫著沖向山頭,似是想要穿過面前火焰的封鎖,可惜地面上厚厚的落葉,枯枝還有樹干,并不是短時間就能燒光的,他眼前所能看到的盡是一片猩紅。
直至身體徹底失去力量,倒在地上,化作一具扭曲的焦炭。
慘,慘,慘!
阿格桑緩緩轉過了身子,一步步沖著洪水走去。
頭發已經被點燃,火苗灼燒到頭皮上,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只是相比較被烈火燒死,他寧愿被洪水淹死,至少……死的更痛快一點。
就在阿格桑鼓起勇氣,準備縱身一躍之時,一只手卻是忽地落在阿格桑的肩頭,下一瞬阿格桑便感覺一陣寒意透體襲來,頭上,衣服上的火就像是受到了某種難以名狀的壓制,登時熄滅,便是四面八方滾滾而來的熱浪,好似也在這個時候同阿格桑完全隔開。
這般變故讓阿格桑面露驚訝,轉身望去,卻見身后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膀大腰圓,粗布麻衫,肩膀上還搭著一條毛巾,卻是軍伍中的一個伙夫。
他張開嘴,下意識想要說些什么,卻是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便感覺身子憑空脫離了地面,然后便瞧見身子兩側,燃燒的火苗和焦黑的樹干,開始飛速后退。偶有大樹于面前傾倒,那伙夫隨意揚了揚手臂,砰的一聲樹干瞬間化作漫天齏粉,又于火海中點燃,仿佛漫天墜落的星辰。
……
老林壩破碎之處,宋言安靜的站在一處山頂,遠遠注視著老林河那邊冰火兩重天的盛景。
不遠處,洛天璇笑瞇瞇的坐在一根樹枝上,兩條修長圓潤的小腿自然垂落,迎著風,晃啊晃。
花憐月則是靜靜地躺在一處石板上,凝視著漫天星斗,不知在思量著什么,忽然,花憐月似是察覺到了什么動靜,回身看了看洛天璇,眼神交錯間已經做出了某種決定,然后縱身一躍,身子便從山尖跳下。
還有一個阿巴魯。
這人算是宋言的一個惡趣味。
畢竟是要埋葬數以萬計的匈奴精銳部隊,其中一個還是他的弟弟……作為親哥哥,宋言覺得這時候還是讓阿巴魯親自過來送行一下比較好。
但是很顯然,阿巴魯沒能領會宋言的良苦用心,他整個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臟兮兮的臉上看起來很白,沒有半點血色,眼神呆滯,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靈魂,身子軟趴趴的,好似一灘爛泥。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巴魯緩緩抬頭,滿是血絲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宋言:“你這個瘋子,你會遭報應的。”
宋言笑笑,迎著風,展了展雙臂。
涼風撲打在臉上,便讓人心曠神怡。
“報應嗎?”
“隨便吧,我扛著便是。”
風中,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
蓋眾生悲啼,皆是紅塵倒影。
……
火,燒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