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也轟鳴了很久。
待到夜色褪去,朝陽初升,所有的一切才逐漸平息。
順著老林河,宋言緩步而行,水位已經完全消退,腳下是松軟的泥沙,兩側的山巒還殘存著洪水過后的痕跡,大樹東倒西歪,不知多少株大樹被連根拔起,亦不知有多少棵大樹,樹皮被泥沙盡數消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
放眼望去,百里澤國浮尸塞川。
有溺斃者瞳仁暴突,手指深摳淤土;
有旗幡纏尸頸飄搖,恍如招魂之旛;
有斷枝刺穿小腹,腸肚隨波漂散;
溺水馬匹鼓脹如球,載沉載浮間馬鞍金鈴猶自叮當,恍若為亡靈敲磬。
成堆成堆的尸體匯聚于河邊,搖搖晃晃。
亦或是堆積在老林河兩岸的田間。
血腥雜糞穢蒸騰,引來鴉陣蔽天。
抬眼看去,青山不存,唯余漆黑灰燼,于灰燼之中亦能瞧見一具具人形焦炭。
大抵是死的差不多了……不過放任這些尸體漂浮在水面終究不是個事兒,容易誘發疫病。又召集兵卒,乃至于安州府幸存之百姓,將河道清理,尸體就近焚化,亦或是掩埋。
至此,入侵安州府的三股匈奴大軍,兩股盡滅,一股撤退,安州之危,暫時解除。
不過后續的事情處理起來依舊麻煩,安州刺史馬志峰為宋言活捉,其余知州,通判,府將之類的官員大多戰死,一時間安州府算是陷入了群龍無首的狀態。宋言便按照章寒的建議,率領黑甲士控制住安州城,暫時代理了安州刺史的職務。
這還不算,便是安州府下轄二十三個縣城,也盡數被平陽的府兵和黑甲士接管。
至于理由……防止匈奴再次偷襲,沒有什么理由比這一條更合情合理的了。
當然,這個過程并不順利,一些尚未被匈奴占據的縣城,縣令并不想分割手中的權力,而且,宋言地位雖然高,身份貴重,卻也管不到安州府的事情。更有幾個,之前在匈奴大軍來襲之時立馬逃之夭夭的縣令,眼見安州光復,便找到宋言,義正嚴詞的要求宋言重新將縣城交到他的手中。
還有那些投降的縣令,對宋言的出現更是極為抗拒,直接表示宋言沒有資格管轄安州。也有一些縣令悄悄尋到宋言,跪地叩首哀求,表示之前投降匈奴實非本意,乃是為保全縣城老幼,不得已而為之,之所以茍活于世,只是想留待可用之身,尋求機會,以刺匈奴。
宋言的處理方式也是簡單粗暴,他根本懶得和這些人談什么條件,幾枚震天雷直接將城門轟碎,投降的縣令,官吏,盡皆被砍了腦袋,傳首各縣。
殺雞儆猴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原本那些明里暗里對著干的縣令,忽然就變的極為配合。
大概是想通了吧。
宋言麾下的兵卒,便順勢接管整個安州府。
隨后,又在永昌城,收殮三萬邊軍的遺骸。
于城墻之上,將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前刺史馬志峰活剮,以祭三萬英魂在天之靈。
……
寧和二十年。
五月中。
夏日的陽光常出現壯麗的顏色,暖霞將整個天邊都給染上了鮮紅的色澤,氣溫是有些高了,小河邊就能瞧見一些娃娃光著屁股在清冽的河水中嬉戲,偶爾抓起一條魚,一只蟹,便能惹來四周一片艷羨的目光和夸贊的聲音。
若是遇到那種性子大咧咧一點的,許是還會將手里的戰利品送給一群小伙伴中,生的最是好看的女娃,立馬就能惹來一陣哄笑,然后就是:xx看上xx了……他要娶你回家當婆娘之類的話,每每都會讓女娃滿臉羞紅,然后又偷偷摸摸的看著河溝里面,皮膚黝黑,外表憨厚的男孩,不知心底又泛起了怎樣的念頭。
少年的朦朧,大概就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