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的墳墓只是坐落于蒲陽城外的一座孤墳野冢而已,甚至連墓碑也沒有,若非是因為僅僅過了幾十年,墳墓尚能維持個小土堆的樣子
怕是沒人會覺得這是一座墳墓,更是不會有人想到,這里便是曾經韓國公子韓非的埋骨之所。
當初韓非死于秦國之后,嬴政下令焚燒了他的骨灰,最后交由李斯這位韓非的故友將他的骨灰帶到了還尚且是韓地的蒲陽城郊外,便是草草安葬在了這里。
時隔多年,這座從來無人問津的孤墳野冢,今日卻是迎來了二老一小,其中兩位是故人,一位是新人。
待到馬車停下的時候,嬴政和李斯幾乎同時走下了自己的那輛馬車,又是同時將目光落在了那處孤墳野冢之上,兩位老人的眼中此刻都充滿著緬懷之意。
而站在兩位老人身邊的嬴佑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目光也忍不住落在了那處墳塋之上,心里對于那位墳塋的主人,韓國的公子韓非,不禁神往了起來
能讓嬴政和李斯同時露出如此神態的人,整個天下怕也是屈指可數,而這個已經死去多年的韓非,自然是其中分量極重的一個。
嬴政和李斯誰都沒有說話,兩人不約而同的同時邁步朝著墳塋走去,李斯這一次并未如往常一般落后嬴政一個身位,而是極為罕見的與嬴政并肩而行。
今日他與嬴政的身份,不是君臣,而是兩位上了年紀的朋友,來看一位已經死去多年的故友。
嬴佑跟在兩位老人的身后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跟著,注視著兩位老人的一言一行,至于跟隨而來負責護衛的五百無衣軍,此刻則是分散到了外圍,所以墳塋之前變得很安靜,沒人會打擾嬴政和李斯與這座墳塋主人的敘舊。
嬴政和李斯同時停步在韓非的墳墓之前,看著這座破敗荒涼的孤墳野冢,嬴政扭頭朝著李斯打趣道:“怎么說也是你的同窗故交,之前聽你說過,在稷下學宮時,你李斯欠了韓非不少酒錢,怎么到頭來就給他這樣一個安身之所?”
李斯聽著嬴政的打趣燦燦一笑,目光卻并未朝嬴政看去,而是始終落在那處墳塋之上,這位老人此刻不像是在回答嬴政的問題,反而是像在自言自語一般。
“他韓非傲氣,我就算給他修個金子做的墳墓,又能如何?他不會喜歡,何況以后還免不了還要被人挖墳掘墓,沒辦法,誰讓他韓非的韓國滅了呢?自韓國國祚崩滅的那一日起,他韓非的榮耀,也都隨著韓國一起消散在史書之上了。”
李斯的嘴中如此呢喃著,似是意猶未盡,接著繼續說道:“這樣不就挺好?一座孤墳野冢,平時也沒什么人打擾,真正記掛著他的人也能循著找來,能與他喝一壺酒,這還不夠?”
李斯的話音落下,接著這位老人從腰間接下一個酒葫蘆,而后自己猛灌了一口,嘴里笑罵道:“他姥姥的,秦國的酒就是比當年你在齊國稷下學宮請的要烈啊...”
“韓非啊,當年欠了你許多頓酒,這么多年一直沒來看你,今日姑且補上,至于以后還會不會再來,想來不會了,你我雖是故友,終究道不同。”
李斯一邊說著一邊將葫蘆里的酒緩緩倒在了地上,嬴佑在一旁聽著李斯這位老人的緬懷之語,看著老人臉上的痕跡,發現李斯的眼中竟是有一抹淚光,這位已是大秦丞相的老人哭了
許是觸景生情,許是緬懷故友。
就在嬴佑猜想著的時候,李斯忽然將酒葫蘆摔在了地上,接著指著韓非的墳塋破口大罵道:“你韓非怎么就那么不會轉彎?一個狗屁的韓國公子身份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
“我李斯此生傲氣,一輩子沒服過幾個人,但對于你韓非,我李斯卻是心服口服的,若你肯來秦國,那我李斯的位置讓給你又能怎么樣?我李斯給你當一條走狗又能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