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舟猛得咳了咳。
而說到這里,哪怕今日謝扶搖位列女君,貴不可言,前途無量,依舊帶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結果那個老登,聽了之后更開心了,反手就把我修為封了,硬生生的綁回了金鰲島,還說‘玉寰謝氏’不差,剛好配給他徒弟當媳婦!”
段沉舟默默聽著。
而謝扶搖聲音很輕,說著說著,忽得低眉一笑,那笑容就如春風拂過楊柳岸,濺起湖畔漣漪點點:
“我當然不服。”
“我那一年十七歲,沒有人能侮辱得了謝氏女,誰敢踐踏我,我就殺了他。”
“我當時還在心底暗暗立過誓,我若離去,假以時日必定持劍披甲,親率謝氏私兵,馬踏江陰,將你‘天刀流派’就此抹去。”
女子微微昂首,這一刻眼眸如星辰般璀璨。
謝扶搖是驕傲的,那種骨子里的貴氣仿若不容踐踏一樣。
“索性你還有點良心,和你那‘刀道祖庭’出身,跟土匪無異的師傅,還是有些區別的。”
說到這里,女子笑顏如花,輕點屏風:
“我還記得那段在‘金鰲島’的歲月,葉鸞經常以‘試劍’為由,上山尋你,每次都敗在你手,卻偏要裝出一副不屈模樣,明明就是對你有意思,還非要遮遮掩掩,有趣的很。”
段沉舟眼神驚疑不定:
“你瞎說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謝扶搖冷笑:
“裝什么,段沉舟,你什么都清楚,要不然你能留她性命?”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若她真的對你有哪怕一絲絲敵意,你能放得了她性命?”
“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和你徒弟,你師傅,都是一樣的人,要不能說‘師出同門’么,一丘之貉。”
段沉舟徹底沉默了。
“但無所謂了。”
“那一日,你放了我。”
謝扶搖眉眼含笑:
“一位金枝玉葉的謝室女擺在你面前,你卻不要,反而為她備好商船,趁著夜色,托了漁行一位渡口龍頭‘齊昭’的關系,將我送往滄都。”
“當時我就覺得,你還算有些良心,到時候滅你天刀一脈,留你一條性命也不是不行。”
段沉舟嘴唇慢慢動了動,神色有些難看:
“能不張口閉口就是滅門嗎,你”
看出來段沉舟因為‘羽化仙衣’一事,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一直壓抑著脾性,但現在也有些壓抑不住之時。
謝扶搖站起了身,搖曳宮裙,緩步向前:
“我來江陰府,他們都說你死了,但”
“我不信。”
女子聲音很輕,一雙如星熠熠之眸,灼灼其輝,陡然拽住段沉舟衣襟,與他對視:
“當年你覺得你師傅太欺負人,畢竟是你自己技不如人,不太光彩,所以將我送走。”
“結果沒想到,正好碰見了渾天水泊動亂,還有神祇虛影顯圣,一并發難,就在那一條東滄海上。”
“那一夜,所有出行的商船,無一例外都遭了劫難。”
“你原本以為是給我一條生路,結果卻沒想到,把修為被封的我送上了絕路。”
“你這人倒是有些氣魄,不過三限,就敢撞入那茫茫東滄海,硬生生找到了我。”
“期間,還與我跌入了那道未曾張開的‘界門’,在神道輝煌,法網昭昭的神道大世,將我帶回。”
“你師傅王玄陽知道你失蹤了,惱羞成怒,親自打入渾天水泊,將那賊寇窩直接生生打滅,四分五裂。”
“他們都以為,包括滄都來的北滄侯,都覺得是你師傅平息了這一次的‘界門’,叫它未曾成型,便消弭了。”
“但他們都不曉得的是”
“那‘界門’其實是因你而消的。”
“你在那邊,得到了一道‘大秘密’。”
“所以,我不相信你會這么輕易的死。”
謝扶搖的手緩緩收緊,聲音很輕:
“但你真的只是單純有愧么?”
“我不認為只是一絲絲愧疚,就能叫人冒著風險,起碼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