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煙花之地的小倌兒床上死去,聽起來極不光彩。
更何況是胸腹從中間生生剖開,肝腸寸斷的死法,毫無尊嚴可言。
西荒之隅接連慘死了幾只大妖的事大家都有所耳聞,但極樂舫上居然有貴客這樣喪命,還是頭一遭。
據說,銀蛇背上的大妖就是為了那位慘死的貴客而來。
私下里聽到了風聲的小奴們說,貴客的妖丹,好像還在畫舫上。
唐玉箋對此一無所知。
她跟著負責采購的小廝在白氏國的妖市逛了兩天,玩得不亦樂乎,和他們一起帶回來的,還有一籠兔子。
兔子的毛也是雪白的,眼珠紅里透粉。
唐玉箋白發雪膚,還有一雙圓圓的紅眼珠,怎么看這些兔子怎么親切,總是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它們。
回來后主動請纓去后廚喂兔子。
小廝提醒她這些兔子過幾日要拿來吃的,她左耳進右耳出,還是細心照料著。
蒼白細軟的手指輕輕摸著兔子的頭,唐玉箋感受著指腹下柔軟的觸感,露出緊張又著迷的表情。
“好乖,軟軟的。”
兔子的耳朵透著溫熱,帶著細密的血絲。
唐玉箋摸得小心翼翼,生怕把它們摸壞了。
“毛也滑滑的……”
好軟?6?8摸起來好舒服。
想抱。
唐玉箋心跟著軟了。
身后的樹林傳來悉悉簌簌的動靜。
“誰?”
唐玉箋回頭看去,一間間下人住的小院門口堆放著雜物,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她盯著那片看了一會兒,走過去。
“誰在那里?”
回應她的只有風聲。
粗糙的石板上落著一層灰,沒有腳印,應是許久沒人來過。
唐玉箋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窺視她,等到她尋找那道目光時,又消失了。
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她轉了一圈,又喂了會兒兔子,愛不釋手地摸了許久才起身。
兔子籠里裝滿了草,三瓣嘴快速地抿著咬著,將葉片啃出密密麻麻的豁口。
樹冠的陰影晃了晃,一縷衣擺輕輕飄落,碎光映出一抹纖長的身影。
黑暗中緩步走出一個少年,站在籠子前,微微歪頭。
片刻后學著唐玉箋的模樣,將手探進生銹的籠縫里。
兔子們翕動的三瓣嘴停了下來,鼻尖動了動,覆著雪白絨毛的耳朵接連支棱起來。
像是察覺到什么異樣香甜的味道,毛茸茸的兔臉上竟顯露出幾分兇相,籠子微微搖晃,躁動不安。
下一刻,它們尋到了香氣的來源。
三瓣嘴狂躁裂開,鮮紅細軟的舌面探上雪白的手指,細米粒似的白牙生啃上去,一路啃噬到指根,留下一連串黏膩灼熱的觸感。
少年輕抬眼皮,看向自己的手指。
指尖殘留著殷紅的血絲,破碎的皮肉被舔吮得發白。
果然,連畜生都知道,他的血是世間難遇的好東西。
少年覺得索然無味,倏然鉗住兔子的下頜,眸光空洞。
須臾之后,籠子安靜下來。
入夜。
偌大的水中蜃樓燈火通明。
這是畫舫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間,各樓的頭牌都使出渾身解數討貴客的歡心,船頭會有舞姬輕紗曼舞。
丑時,唐玉箋踏出房門。
一路上,越走越覺得奇怪。
通往楓林苑的長廊兩側,陌生的守衛是平日的數倍,不時有妖氣強盛的護衛將唐玉箋沖得身體發僵。
他們不說話,表情森冷,穿著黑底銀紋的衣物,格外威嚴。
她不在的這兩日,畫舫天翻地覆,許多下人被抓走,連后廚的人都少了幾個。
唐玉箋身上妖氣微弱,格外怕水,更懼怕旁人的妖氣。
這會兒被妖氣沖撞得眼前發黑,雙腿也軟著沒有力氣。
妖氣弱了身體也跟著虛弱,不周山潮氣很重,快要浸透她的骨縫。
舫上見多識廣的妖曾說,如果唐玉箋再不想辦法存住身上的妖氣,可能很快會有一天連人形都幻化不出來,最終游魂與卷軸分離,魂銷天地。
可不知道為什么,尋常妖怪能用的修煉方法,對她而言都沒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