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完了,他推開廂房的門,合攏松散的衣襟,倚在床榻旁,含笑說,“讓你等久了,是我不對。”
錦被上,孱弱的紙妖死死咬住下唇,原本淡色的唇瓣被她咬得破了皮,滲出血,點了朱砂的紅色眼眸似乎下一刻就會掉下淚來。
她微微蜷縮著身體,顫抖著,即便頭昏腦漲,仍舊死死地瞪著他。
眼神很冷,像厭他入骨。
“怎么這么不高興?”
兔倌緩慢跪在床上,膝行至她身前,拿出帕子輕輕擦去她額間的汗。
小妖怪緊閉著雙眼,費力避開他,又被他掰過下巴轉過來。
“你瞧,你是不是在折磨自己?”兔倌迷離地看了她一眼,莫名的,剛洗過澡的身體上也滲出了一層細汗。
額間的發絲被汗水打濕,粘在臉頰上。
他微微彎腰,越湊越近,唇瓣抿動著想去舔她額間汗津津的水珠。
這看著她這張臉,這副干凈的身子,兔倌有些理解之前那一點朱唇萬人嘗的浮月公子為何會那樣喜歡她。
他們這種出身泥濘的人,誰不想親近干凈的人?
滿身污泥的兔倌自然也想親近這樣一個干干凈凈的,能把他當作普通人,眼中沒有一絲揶揄輕蔑的小妖怪。
想與她親近,更想拉著她一同墜入深淵。
“都是你們害的……”他喃喃自語,感嘆畫舫上怎么還有這么一雙干凈的眼睛。
真是奇哉怪哉,罕見至極。
房間里縈繞著兔倌皮膚上散發出的粘膩腥甜的脂粉香。
若是不涂上這些香脂香膏,兔妖本身腌入骨髓的腥臭就會散出來。
他埋首在小妖怪孱弱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下透出潮紅,“怪不得他要那樣嗅你……”
他湊到唐玉箋耳邊悄聲說,“我都看到了。他一定裝得很辛苦,偏生你看不出呢,真笨。”
唐玉箋喉間發出掙扎的顫音。
兔倌感覺到她正抬起手,落到他后頸,可因為太過綿軟無力,掐住他脖子的動作像極了撫摸。
他渾身顫栗,激動地說,“對,你以前就是這樣摸我的,你還抱我呢!”
兔倌發出哭腔,許多客人都愛這套,低下頭,唇瓣間探出柔軟的舌。
唐玉箋睜大了眼。
脖頸后傳來一絲刺痛,她的指甲陷入皮膚,骨骼也透出痛意。
可他知道,她擰不斷他的脖子。
兔倌想用微微長出一截的兔齒輕輕啃噬那點白嫩的皮肉,可無意間,藏在黑發里垂順的長耳捕捉到了什么動靜。
警惕地回過頭,他總覺得暗處有人。
在盯著他,風雨欲來,冰冷漠然。
兔倌撐著上身,想起來一些。
可下一瞬,一絲細微而尖銳的疼痛從脖子傳來,緊接著他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后腦勺重重地撞擊在地面上,視線中出現了一道人影,從門外走來。
兔倌穿著的是自己最喜歡的竹青色廣袖,他少有那么精細的料子,只有引誘貴客時才舍得穿,平日一直壓在柜子里。
只是現在,喉嚨被擊碎了,頸口正泊泊冒著血,將這身青衣染得不成樣子。
他伸出手,摸到從鎖骨中間貫穿出來東西,似乎是喝茶的杯子。
此刻正嵌在他的喉口,堵住了血液噴濺到紙妖的可能。
原來杯子也能殺人嗎?
他已經成妖,脖子斷了不會立即死,妖氣吊著幾分神識,還能說話。
視線中窺到了一抹淡青色,那身衣服是真正上乘的面料,廣袖流仙,像下一秒就會羽化的謫仙。
來人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琴師長離,果然,還是他能將竹葉青穿得如此好看。
他模仿長離一直穿青色,卻模仿不出他的神韻,只是他怎么來了,還要親自奪他性命,讓兔倌都有些受寵若驚。
長離垂眸,這算是他第一次與他這種低賤的倌說話。
開口就是,“你怎么敢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