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不動聲色地在她身邊抗拒,眼睛一直盯著她的反應。
她不像之前那般抗拒,也不像前幾日那般沒有絲毫波瀾,像個假人。
她又變回了之前的樣子。
合上了話本,煞有介事地說,“這本我不喜歡,又把妖怪寫成拆散神仙命定姻緣的壞人,怎么這樣?妖怪就不能善良嗎?”
長離隱隱覺得不安。
察覺出反常。
可她忽然對他笑了一下。
看見她的笑,一切都拋諸腦后。
難得的親近,像是墜崖前緊勒在脖頸上的繩索,一步之差,粉身碎骨,被她勒住,又會折斷頸骨。
可他仍舊無法自拔地一頭陷了進去,忽略了那些怪異之處。
木傀儡很快將她要的東西一疊疊送了進來,又根據她要的那些,一連送了許多種,都是她昔日愛吃的。
唐玉箋很給面子的吃了許多,偶爾會將份量太多的推給他,長離一一吃下。
她已經許久沒有吃這么多了。
他心中重新膨脹起來,酸澀愉悅交織纏繞,層層疊疊,讓他忽略了那一點微妙的怪異感。
整整一夜,他手腳不知該如何安放。
唐玉箋躺在他身側,半夜翻過身,頭靠在他肩膀上,于是長離就更不敢動了。
就這樣攬著她睜了一夜的眼睛。
前任舫主消失之后,畫舫就換了行駛方向。
重新朝著西荒的方向駛去。
長離說要帶唐玉箋去昆侖,所以在去昆侖之前,他要把那地方清理干凈。
于是他白日里一遍遍回去,一遍遍清除,踩在血肉橫陳的西荒世家,將所有可能威脅到他的古老妖族在西荒的存在痕跡抹去。
他可以瞬息之間出現在萬里之外,但唐玉箋是微末的妖,妖氣又極易散去,連罡風都能生生將她撕碎,于是長離不愿帶她過去。
畫舫的行駛速度刻意放緩了些,足夠他有時間回去清理。
第四日,長離從水中走出,他很心急,想要更快一點處理完所有,所以每次回來,身上都會帶傷。
走到瓊樓之下,輕輕一晃,身上的水珠和血液便隨著他的步伐蒸發。
回到樓閣上時,他又重新變得干干凈凈。
長離推開門,心中想,此刻唐玉箋可能正坐在小桌子旁,翻著話本,聽到聲音會抬頭對他笑一下。
這樣的想象讓他的心一瞬間變得飽脹,再也容不下一絲一毫別的東西。
吱呀一聲,門推開。
可房間一片寂靜,空無一人。
一瞬間,猩紅的咒符乍現,長離越過長廊,翻飛的衣袖墨發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落葉,焦躁無序地找遍瓊樓的每一個角落。
每一個房間、每一道走廊、每一處隱蔽的縫隙,時間變得粘稠而緩慢,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找到她,找到唐玉箋。
他找了許久,直至瀕臨失控邊緣,一腳踏出樓臺,卻看見唐玉箋抱著幾只蓮蓬回來。
她抬頭看到他時,眼中有些疑惑,“你怎么站在這里?為什么不上樓啊?”
一瞬間,所有攻擊性如潮水般褪去。
長離遲鈍地看著她,“阿玉?”
唐玉箋從他身邊走過,發現他沒跟上,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走?”
“沒、沒事……”
長離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氣,眉宇間流露出柔和,眼皮半垂,唇閉著,給人一種安靜而無害的錯覺。
仿佛剛才那股幾欲毀天滅地兇煞狠戾都是一場錯覺。
他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后,中邪了一樣緊緊盯著她。
喃喃自語,“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唐玉箋打斷他的思緒,把蓮蓬放在他手里,滿眼期待坐在他旁邊,“快點,現在還新鮮著呢,今年的最后一茬蓮蓬了。”
長離聞言,什么都不再想,開始細致地剝蓮蓬。
她就在他旁邊,貼著他的肩膀。
甚至能聞見那股淡淡的紙香。
他感覺沒有什么比此刻更加充盈滿足的了。
他想,這就是所謂的幸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