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鎮子格外安靜,因為在兩座山之間的關口,所以遮蔽了不少月光。
若是天黑后踏入這座鎮子,只會覺得這里格外安靜,以為鎮子上的人習慣日落而息。
可若是白天來,便會發覺挨家挨戶門窗緊閉,地上落了層厚厚的浮塵,仿佛多年無人踏足,角落里盡是密密麻麻的蛛網和濕滑的苔蘚。
整座鎮子上,只有零星幾個酒家掛著燈籠,雖開著門,做的并不是尋常的酒肉生意。
這道關口通向上京,這么大的馬車大抵是京中的富貴人家。
他們一早就盯上了這些華貴精致的車馬,分成兩路行動,一些人負責搬空馬車,掀起帷簾將里面一箱箱貨物抬出來。
不出所料,隨便一個寶珠玉佩便能值上不少錢。
另一些人嫻熟地在茶水飯菜中摻入了藥粉,又吹了軟筋散進去。
樓下的隨從車夫,被幾個壯漢沿著酒家外墻一路拖入一處后院。
庭院并不講究,還有些簡陋,可是面積卻不小,院子里放著許多半人高的竹筐,隱隱透出腥臭的味道。
他們將人費力拖過去,竹筐里頓時驚飛起無數只蒼蠅。
這處連著酒家廚房,往往劫路時沒用的家丁,就會當作兩腳羊,后廚爐子上架著一口比尋常大出不少的鐵鍋,里面正燉著什么,咕嚕作響。
半人高的竹筐下正緩緩滲出些粘人腥臭的水液,拖動家丁時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一筐,里面便有什么青灰的殘肢滾出來。
混雜著沾血的毛發,大多已經腐爛發臭,令人作嘔。
可若是劫路時碰上皮囊不錯的,還能發賣掉再賺一筆。
今日二樓有個姑娘,一看便知是世家大族精心教養出來的貴女。
若是賣到富庶之地,定能賣個好價錢。
此時萬籟俱寂,夜風拂動,杏花吹落。
有人提刀上了二樓,行至一半,忽然發現有個人懸在樓梯上。
一頭瑩瑩的白發,眼睛卻是紅的,雙腳沒有沾地,坐在一片薄薄的物什上……雙腿輕輕晃著,浮在半在空中。
看到他,托著下巴的姑娘面無表情,幽幽地問,“你要去哪里?”
……
林玉嬋很難受。
因為食不下咽,今夜的飯菜她吃的不多,只淺淺喝了幾口茶水,藥量沒那么深。
昏昏沉沉間似乎聽到自己門口傳來一聲慘叫。
隨后便是什么重物一路從樓梯上滾下去的聲音。
她頭疼至極,費力睜開眼。
猝不及防對上一張蒼白又鮮艷的面孔。
咫尺之間,垂頭看著她的年輕女子彎起猩紅的唇瓣,對她一笑,“你醒啦。”
“……”
林小姐倒吸一口冷氣,驚呼一聲,“有鬼……”
隨即又一次昏迷過去。
臨近天明時,被用了軟筋散的車夫隨從們陸續醒來,發現自己人竟一個個躺在酒家外的馬路上,隨意地堆疊在一起。
衣物上還有一股無法言說的腥臭味,像是什么腐爛的東西粘在了身上。
昭文頭疼欲裂,按著太陽穴反應了片刻,突然渾身緊繃,想起昨夜自己被人迷倒了。
第一反應便是去看世子。
卻見馬車后面綁著幾個人,正是酒家里的店小二和膘肥體壯的廚子。
在馬車內,云楨清細致地回答了隨從昭文關切的詢問,淡聲說,“我無礙,等大家恢復了便即刻動身吧。這些人到達上京后就移交官府處置。”
這座鎮子緊鄰著通往上京的關口,附近山賊橫行,此處算是皇城腳下,竟還能出這種事,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
外面的家丁仆從陸續上了馬車。
啟程后,云楨清轉過頭,目光落在那個從后半夜開始就一直眉頭緊鎖,坐在馬車角落里悶悶不樂的白發姑娘身上。
她的心情似是很低落,又拿出那只熟悉的小銅鏡,對著面容反復照。
云楨清暗自思忖,不明所以,直到入關口下車時,聽到兩個婢女在樹下悄悄討論,“昨晚林姑娘好像撞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