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箋抿著唇,轉身看去。
看見仙君那身仙氣飄飄的月白色錦衣上,沾染了幾處黑黑紅紅的墨漬。
他伸手輕輕捻了捻衣料,蒼白的指尖頓時染上一片斑駁的污色。
“這是什么?”
頭發掉色。
唐玉箋閉了閉眼,聲音低了下去,“是幻顏的寶墨。”
玉珩仙君難得對某樣東西表現出興趣,他的表情平靜,目光重新凝到唐玉箋身上,“是要將頭發染黑嗎?”
剛剛師姐尚未來得及將她的頭發染完,此刻看上去黑灰交雜,顯得斑駁不均。
她低頭看著自己垂下的發尾,一時也有些恍惚。
以前在凡間時,她的頭發也總是這樣,般染得深淺不一。
閣樓里的仙侍也都退下了,四下靜悄悄的。
須臾后,玉珩仙君無端問,“你去過人間?”
唐玉箋不說話。
他沒有不悅,又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聞言,唐玉箋愣了愣。
她問,“你不記得了嗎?”
霧鎖青山,帷幔飄搖。
這番對話兩人都過了界。
玉珩仙君聲音輕了幾分,“我忘記了一些事。”
唐玉箋點頭,語氣平靜,"那便是從未見過。"
當真如此么?他未再言語,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要穿透這身皮囊。
旋即起身,染著墨的衣袂拂過桌案,步入閣樓深處。
"回去吧。"
幾個仙娥進來,無聲開始收拾東西。
唐玉箋站在空下來的桌案前。
慢慢抿起唇,眸中情緒翻涌。
待他真的離開了,心里也沒有半分快意,反倒郁結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悶氣,如鯁在喉。
飛鴿速度很快,眨眼間下界已是人間。
唐玉箋站在憑欄處往下望,遠處重巒疊嶂,山川如水墨般在天地間漸次暈染開來。
暮色四合,殘陽漸隱,一彎新月悄然升起,清清冷冷的月光灑落大地,目光所及之處籠上一層朦朧的銀白。
唐玉箋跟著師兄們下來前回頭看了一眼,閣樓的門扉依舊緊閉。
飛閣并未停留,繼續向著無盡海的方向駛去,眨眼間便消失在虛空之中。
為免驚擾凡人,他們在臨近城池前便已悄然下船。
經常往來人間的師兄取出幾套凡間衣物,讓他們換上。
唐玉箋烏發披間,看起來像個俏生生的凡人姑娘,顧念師姐幫她將頭發挽起,又替她換了瞳色。
唐玉箋回頭道謝,目光所及,只見師兄師姐們雖已換上凡人裝束,卻依舊難掩天人之資,加上那身空靈高雅的氣質。這般姿容,在人間當真稱得上傾國傾城。
有些太醒目了。
接近城池,繞城的河面停著游船,有數層樓閣那么高。
河岸兩側燈火交映,隱隱能聽見船上飄來悅耳的絲竹聲,還能看到男男女女在燈影畫扇間穿梭調笑。
唐玉箋出神看著,想起了曾經的極樂畫舫。人間的游船自是不能與極樂畫舫那樣的地方相比,但能看出繁盛銷金的意味。
可這處城池祈愿最多。
信箋金紙上,字字如血,句句含悲。都是哀鳴,每個字說的都是亂世的荒唐,人間亂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