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箋嘆了口氣,一臉憂愁,“我要辟谷,面是給他吃的。”
嬸子看了看那小男孩,倒是沒說什么,轉頭問唐玉箋,“你有錢嗎?”
“有的。”
嬸子笑一聲,搖搖頭,“你有這份心,哪還能收你錢,坐吧。”
面攤熱氣蒸騰。
小男孩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跟長條板凳較勁,屁股下面長了牙一樣坐立不安,舊草鞋在地上蹭動著。
檐角陰影里探出七八顆小腦袋。
幾個先前跑走的孩子見他不但沒被人抓起來吊著打,反而被領到面攤上吃面了,接二連三探出腦袋,臟兮兮的手指摳著墻皮,朝這邊張望著。
卻沒人敢靠近半步。
唐玉箋看小男孩坐立不安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去把他們都喊過來吧。”
男孩問,“吃面也買一送一?”
“買一送七,”她將一把碎銀子拍在漏縫的木桌上,嗓音清脆又豪邁,“還不快去。”
裊裊熱氣中,賣面的嬸子往鍋里下了兩團面。
雖說那姑娘自稱在辟谷,可這世道,哪有人要主動餓肚子的?
不是家道中落就是傻子。
她搖頭甩開這些念頭,湯勺起落給碗里的面澆上層鴨湯,撒了一把翠綠的蔥花。
含笑回過身,愣在了原地。
自己的面攤兒上不知何時圍坐了七八個蘿卜頭,臟兮兮的小手規規矩矩疊在膝頭,十幾雙亮晶晶的眼睛隨她動作轉動,眼巴巴地看著她。
最前頭那個姑娘走過來,將一把雪亮的銀子放在她攤位上。
“大娘,給他們都煮上吧。”姑娘眼睛黏在湯碗上,吞咽了下,細細叮囑,“勞煩多舀些湯頭,再給他們一人臥一個荷包蛋,不要打散,壓在面下面……”
嬸子捧著海碗的手微微一顫。
這些銀錢足夠買下半條街的面攤,她不能收。
正要推辭,就聽姑娘壓低聲音說,“他們以后要是餓了,大娘你就給他們下面。這錢買的是讓他們能活著長大的分量。”
“要是還有今日沒來的旁的孩子沒飯吃,大娘您就給他們也煮點。”
嬸子愣了好一會兒。
突然扯下身上的圍裙,胡亂擦了擦眼角,然后沖著后面的巷子喊,“老頭子!快過來把面缸里發好的面團做了!”
木枝削成的筷子在面湯中叮叮當當碰撞作響,帶起一片片沉浮的蔥花,熱騰騰的油蔥面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七八個帶著豁口的大碗在木桌上擁擠著,每個碗底都臥著渾圓的荷包蛋。
鐵鍋咕嘟嘟個不停,混著小孩兒們嗦面的聲音,對唐玉箋來說十分折磨。
“好吃嗎?”她饞得頭暈,抬手捏走男孩發間的草屑,忍不住問。
“好吃!”
男孩聲音含混,眼睛紅紅的,端著面碗湊近她,“姐姐,你吃不吃面?”
唐玉箋兩眼放光。
轉眼又堅強的閉上眼,“姐不愛吃這個,別問了,吃你的吧。”
男孩點點頭,低頭嗦面嗦得更大聲了。
她緩慢吸了一口氣,別開視線。
幽幽說,“吃完了問你們點事兒。”
另一側,河岸邊的柳樹下。
祝儀師兄正與幾位弟子分工,認真地提醒他們,“凡人不可直面仙者,我們就裝作途經此處的道士,上門找那些人家討口水喝,借機打聽城池異象。”
幾個弟子點頭應下,分頭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