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割開的那道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這樣驚人的愈合能力,怎么會留下這么多疤痕?
……只有一種可能。
就是他經年累月,不斷的割去自己的血肉,每一次剛愈合后就會被再度割開,導致割去的速度遠超愈合的速度。
而從少年的反應看,他已經習以為常。
唐玉箋忽然明白了,卻又覺得荒謬。
這不是一個在正常環境中長大的人。
“這個府上的人......”她斟酌著字句,“是不是經常讓你這樣‘賜福’?”
少年點了點頭。
眼神澄澈干凈,全然不覺得這‘賜福’的方式有何不妥。
唐玉箋胃里又泛起一陣不適。
想起桌上那塊被他眼也不眨割下的血肉,原來在他眼里,那種血腥病態的做法不過是在表達友善嗎?
兩人之間隔著一層無法相互理解的鴻溝,唐玉箋將他的袖子重新拉好。
抿唇,良久后小聲對他說,“對不起。”
咫尺之間,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從驚訝漸漸變成了茫然。
他顯然不知道她為什么道歉。
唐玉箋良心難安,感覺有點煎熬,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袖子。
抬頭看向少年,壓低聲音問,“要不要給你包扎?”
“……包扎?”他下意識反問,露出茫然的神色,“什么是包扎?”
“你這里受傷了,受了傷就該處理傷口。”唐玉箋拉起他的衣袖,在傷口上方虛劃著示意,“要先上藥,再用干凈的布條裹好,以免碰傷或者弄臟。”
她的手指還懸在少年的傷口上方。
對方怔怔地望著她,琥珀色的眼瞳中泛起細微的波瀾,像是平靜的湖面突然被風吹皺。下意識微微偏頭,摸了摸自己頸側的傷痕。
指尖觸到尚未愈合的皮膚時,輕輕顫了顫。
“這不是受傷,這是賜福。”他語氣平靜得令人心驚。
唐玉箋皺眉。
這分明是被長期洗腦的結果。
“不對。”她斬釘截鐵地說,試圖挽救他岌岌可危的三觀,“以后不要再這樣‘賜福’了,世上從沒有這樣賜福的規矩。”
見他陷入沉思,她又補充道,“你去過外面嗎?外面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外面……?”
“對啊,就拿無極仙域來說,岱輿仙人用東海仙山的瓊枝賜福,其他仙家也多以靈氣降澤,或者靈鳥魚尾,御筆符箓。
總之都沒有要剜去自己血肉賜福與他人的做法。”
少年沉默下來,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玉箋左右看了看,見外面的動靜小了下去,便松開了他,“好了,別再跟著我了。”
少年跟著她起身,亦步亦趨,“你要去哪?是去外面嗎?”
唐玉箋遲疑了一下,反問,“我要去哪跟你有什么關系?”
少年愣了愣,似乎從來沒有人會這樣跟他說話。
他澄澈的琥珀色眼眸像一塊折射著月光的糖,被這樣的眼睛盯著看,很容易讓人產生負罪感。
“為什么要去外面?這里不好嗎?”
“這里好不好跟我沒關系,更何況,你真覺得這里好嗎?”唐玉箋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他的胳膊,然后說,“我還有事要做。”
接連被拒絕后,少年睜大了眼睛,微張的唇瓣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趁這個間隙,唐玉箋已經轉身走出樹林,繼續沿著山路前行。
意料之中的,那個甩不掉的少年又跟了上來。
活像一只第一次出籠子的矜貴貓咪,固執地跟著遇到的第一個人要遠行。
唐玉箋幾次停下腳步,不耐煩地回頭,每次都見少年迅速錯開視線,琥珀色的眼珠轉向別處。
可一旦她移開目光,那輕微的鎖鏈聲又會如影隨形。
他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瓷白的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卻又讓人感覺如芒在背。
他一直在觀察她。
唐玉箋嘆了口氣,認命地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他。
“你也想出去?”
少年一怔,隨即眼睛亮了起來,像是找到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理由,抿著唇,緩慢而矜持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