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外面。”
聲音輕得幾乎化進晚風里。
唐玉箋有些頭疼,看向他腳踝上沉重的鏈條,覺得他的身份不明,“帶著你太危險了。”
“不會妨礙你。”少年連忙說。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了,頸側還有未愈合的傷痕,泛著淡淡的粉色,格外刺眼。
此刻的他與最初在樹叢中發現時判若兩人,身上終于有了幾分活人的氣息,聲音也輕得有些小心翼翼。
唐玉箋想起自己重生是靠積德行善,若真能帶他離開這里,倒也算一樁善緣。
“隨你,”她無奈道,“如果你出得去的話。”
少年安靜地點頭,表面平靜,輕顫的睫毛和游移不定的瞳仁泄露了內心。
“我跟著你。”他小聲說,琥珀色的眼眸固執地望著她。
“隨你便。”
唐玉箋轉身繼續前行,身后的鎖鏈聲消失了,少年兩步上前,從跟在她身后,變成和她肩并肩。
七拐八拐繞出樹林,視線里多了幾座建筑,飛檐翹角。
唐玉箋足下一點,這具身體卻不如自己原本的靈活,費力地翻上圍墻,垂著眼往下看。
站穩的剎那,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整座庭院仿佛被潑灑了一層厚厚的朱砂,暗紅色的液體在青石地磚上蜿蜒流淌,數十具尸體以各種扭曲的姿態倒伏在地,有些還在抽搐。
那些白日還清雅出塵的仙仆們此刻面目猙獰,手中沾滿鮮血,神情隱隱癲狂。
“家主賜福……是家主賜福!”
一個渾身染血的仙侍高高舉起著一只青瓷罐子,嘴角咧到耳根,跌跌撞撞地從廊柱后跑出去。
周圍還活著的仙侍們瞬間騷動起來。
瘋瘋癲癲,像聞到血腥的鬣狗般撲了上去。
唐玉箋甚至沒看清發生了什么,她避開視線,再抬頭時,先前那人已經被撕成碎片,成為地上又一灘污濁的血泊。
仙仆們殺紅了眼。
她卻覺得被他們爭搶的那只壇子有點熟悉。
好像……不久前在庖屋見過。
下一刻,看到有人將青筋暴起的手伸進罐中,掏出一小塊晶瑩剔透的血肉。
甜膩到令人作嘔的腥香頓時在空氣中蔓延開,那些仙侍的呼吸隨之變得粗重。
“那是……”
唐玉箋的喉嚨發緊。
少年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側,轉過頭看她,“你不要,但他們求之不得。”
他的聲音平和得像在談論天氣。
“那是你的血……”
少年點頭。
這里不是天宮嗎?不是仙族的府邸嗎?為什么一群道貌岸然的仙侍會在這里爭搶別人從身上剜下來的血肉?
像發了狂的動物一樣廝殺?
唐玉箋渾身發冷,握在磚瓦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隱隱感到了刺痛。
“你的血肉有什么用?”
少年像是終于等到她問,眼中浮現出一點淺淡的喜悅。
他抬手撫過肩頭翠垂落的發絲,“我的發絲可作捆仙索。”
修長如玉的手指在她眼前展開,指尖透粉,骨節分明。
“指骨能煉銷魂釘。”
平靜的聲音由風送進她的耳朵,每個字都裹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將衣袖緩緩挽起,露出手臂上未愈的傷口。
“血肉可逆天而為,落筆成讖,可書天憲。”
唐玉箋的后背越來越涼。
她問,“你怎么知道,你的指骨可以做銷魂釘?”
少年的反應像是她問了一個多余的問題,歪頭看著她,長睫在白皙的面容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他們做過。”
唐玉箋緩慢捂住嘴。
一陣又一陣的冷汗冒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