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箋無意間轉過頭,發現他正在模仿自己的表情,緋色的唇角向上彎著,似乎想要露出一個笑來,動作有些生疏,在他的臉上顯出幾分靦腆的模樣。
葉隙間漏下細碎的微光,為少年蒼白的輪廓鍍上一層流動的光暈。幾縷烏發黏在頰邊,他渾然不覺,只是對她彎起嘴角。
他學會了笑。
唐玉箋呼吸微滯。
像是看到了另一個長離。
他的模仿有些生澀,或許他根本不明白這個表情的含義,只是單純地想要復刻她此刻的模樣。
唐玉箋忽然明白了什么。
當年在畫舫上剛遇見長離時,他為什么一直觀察她。許多她做過的事,她后來才發現他也在暗中模仿了一遍。
如今才驚覺,他是在學習。
長久的封禁讓他隔絕在世俗之外,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沒有誰教過他該如何微笑、如何哭泣,甚至如何正確地表達痛楚。
他那些古怪的舉止背后,是漫長的與世隔絕,連最基本的情緒都要從頭學起,觀察,然后復刻。
他對唐玉箋愛的方式,就是將她困住,讓她活在金堆玉砌的瓊樓里,他的愛像柄出鞘的利刃,鋒利到傷人傷己。
……終究都是因為不懂。
唐玉箋出神太久,久到太一不聿以為自己的表情出了問題,收斂了笑容,重新安靜地盯著她看。
他似乎對于模仿她去笑這件事感到十分不自在。
山霧間,少年單薄得像張被雨水浸透的宣紙。
紙本身是沒有錯的,要看別人在紙上寫了什么。
唐玉箋回過神,想要鼓勵他,讓他感受到真善美。
于是說,“為什么不笑了?你笑起來很好看啊。”
她離得更近了一些。
太一不聿幾乎能聞到她身上散發過來的味道,和淡淡的熱氣。
唐玉箋說,“你應該多笑一笑,你現在這樣笑,和以后笑的樣子看起來不一樣。”
“以后?”
唐玉箋點頭,又頓了一下,
現在的太一不聿和未來的太一不聿很不一樣,她經常見到未來那個太一不聿笑,可卻沒有幾分真心,笑得讓人猜不透。
唐玉箋在仙域的那兩年,見過許多人,最看不透的人便是太一不聿。
她能感受到太一不聿剛看到自己時的饒有興致,以及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敵意。
她也知道,自己那次在風雪崖上遇到五雷天罰,約莫跟太一不聿有關系,他在她背上寫了字。
卻不知道太一不聿當時為何那樣對她。
現在似乎也沒機會知道了。
唐玉箋悠悠嘆了口氣,收回思緒時,看到太一不聿抿著嘴角,眼睛和嘴巴都因嘗試微笑的動作而帶來幾分生動明艷。
他的模樣實在好看,長成這個樣子的人天然帶著一股欺騙性。即便唐玉箋曾被他殺死過一次,也被他做過許多不好的事情,但在這個笑容中,她仍舊會忍不住心生好感。
罷了。
現在的太一不聿是無辜的。
唐玉箋認真地贊美,“多好呀,你應該多笑一笑。”
站起身時,似乎聽到太一不聿很輕地說了一聲,“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