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化成了唐玉箋的模樣,頂著她在這里死去時的那張臉,走進廟中,掐斷了香火。
從袖子里拿出一柄卷軸,在供臺上展開。
拿出竹筆,提筆落字。
唐玉箋并不知道,她死的地方,名為榣山。
本是一處極為險峻的山嶺,不適宜凡人生存,但霧隱山是凡間與仙域的交界之處,許多凡人為求長生,都不惜涉險也要往這里走。
沒能修成仙,又走不出去的凡人,不想死得無人知曉,就把長生不死的執念,化作了繁衍的本能。
漸漸地,就有了村落。
村落里往來的人越來越多,留下的人也越來越多。
太一不聿此前畫了數百年的妖魔兇獸,還是第一次將上古的兇獸帶到人間。
卷軸是太一氏族鎮塔的法器,也是太一氏族的鎮族之寶,名為洛書河圖。
他在卷軸上畫了許多只兇獸,落下最后一筆,兇獸活了過來。
其中最兇的那一只名為蜚,模樣丑陋,長著一顆白色的頭,獨眼,身形像牛,卻拖著一條蛇尾。
所經之處,水源干涸,草木枯死,伴隨而來的是無法治愈的瘟疫疾病。
太一不聿笑盈盈地跳下來,落在兇獸旁邊,盯著它暗紅色的眼睛,喃喃自語,“真是個丑東西……不如把玉箋引到你身上來,如何?”
兇獸俯視著小小的太一不聿,獨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太一不聿的身形甚至還沒有它的一只眼睛大。
蜚盯著他,等他笑夠了,搖頭,“算了,玉箋不喜歡丑陋。”
他試圖回憶千年前見過的魂相,卻發現自己早已記不清了。
一千年,果然太久了。
足夠忘記一個人。
于是,他就保留了五官,讓她以魂相自行填補。
將蜚的外形勾勒成一個纖細的白發少女模樣,刺破指尖,以血點睛。
五百年前,太一不聿殺盡浮屠界里的妖邪鬼怪,取出這柄卷軸,就是為了招魂。
在進塔的第五百年,他無意間推算出玉箋那幅魂體不符的魂魄并非此間生魂,自那日起,他便決定要將她的魂魄招回來。
“去吧。”
點睛生靈,魂歸本位。
太一不聿輕聲說,“他們如何害死你的,你就如何還給他們。大雨天災......他們讓你死,你也讓他們死,好不好?”
又是一年春末,春日里的最后一個節氣。
山谷的風中都帶著些潮濕的意味。
雨生百谷,歲至谷雨。
一千年了,都該做個了結。
兇獸一點一點毀去整個村落。
他垂下眼,喃喃自語,
“這一筆清算過后,我們便兩不相欠。”
……
時間回到招魂之前。
唐玉箋懸在空中,清醒的時日不多。
有時一個月醒來一次,有時一年醒來一次,有時一百年醒來一次,沒有規律,也摸不清緣由。
可有一點是確定的。
每次醒來,她都能透過鎮邪塔的那扇小窗看見太一不聿。
他總是在望著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