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雷云將天遮成黑色,人間煉獄,天道不容。
地下震顫不休,鎮壓混沌的東皇鐘搖搖晃晃,要出世了。
血陣中央,鳳凰羽翅染滿猩紅,血線將背后釘在地上的雙翼撕扯得鮮血淋漓。
被封印的混沌重新問世,到那時陰陽倒轉,山河傾覆,世界將重回歸鴻蒙未開時期那樣的虛無之中,屆時一切都會結束。
終于要完成大業之時,太一不聿卻發現自己并未感受到預期中如釋重負的快意。
東皇鐘祭出,混沌吞噬昆侖。
可他忽然發現有哪里不對。
愈演愈烈的天雷并不像是懲戒他的,而更像是懲戒唐玉箋的,道道都往唐玉箋身上劈,甚至像是不把她劈得灰飛煙滅就不甘休一樣。
他不得已張開洛書河圖阻擋在二人上方,失去洛書河圖,頓時無法維持陣法。
可下一刻,掌心倏然一空,隨即而來的是一陣劇烈鉆心的痛。
唐玉箋用太子燭鈺的銀霜劍,幾乎要將他的腕骨斬下。
太一不聿錯愕回頭。
他從未設防于最該防備之人。
因她修為低微,弱得不足以將她放到需要警惕的一環。
更因他心底深處,始終不愿承認的是,他從未想過,唐玉箋會真的對他舉起銀霜劍。
她為氣血枯竭的鳳凰斬斷了他的血線,還趁他全神操縱東皇鐘時,飛身奪走了卷軸。
可她明明也見過自己滿身傷痕的模樣,反應與看見鳳凰垂死時的反應截然不同。
他想告訴她,我也在疼。
已經疼了千年,雷刑封穴,受困天族。
明明他才是比任何人都更早認識唐玉箋的那個人,為什么他換來的只有一次次無動于衷。
而就在這一剎那,洛書河圖離手,東皇鐘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唐玉箋縱身朝著斷崖一躍而下。
太一不聿感覺自己像在離開一個闊別已久的人,一次次看她走向他人,從最初的疼痛到后來漸漸麻木。
他手中細如發絲的血線纏住唐玉箋的腳。
心里壓抑著愈演愈烈的恐懼。
冷下眼對唐玉箋說,“松手,回來。”
某一時刻,他腦海中已經出現了她說“不松”的畫面,恍若這一幕早已在輪回中上演過。
可與預想中的截然不同。
懸于半空的唐玉箋忽然神情恍惚,眸光渙散,又緩緩醒來。
像是大夢初醒般無法回神。
喃喃喊了一聲,“太一?”
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唐玉箋掃過四周熊熊烈焰,隨后視線定格在他身上。
那眼神,像是穿越千年,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人。
太一不聿沒有回答,只直勾勾地看著唐玉箋。
聽到她忽然沒頭沒尾地說,“是我錯了,太一。”
耳邊的雜音在這一刻都消失了。
烈火,狂風,萬千妖眾的痛吟,鳳凰悲鳴,全數不見。
這方天地像與外界剝離,就只剩下他和她。
太一不聿瞳孔驟然收縮,連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跟著凝滯。
他垂眸俯視著她,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恨意。
那抹稍縱即逝的殺意后,是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迷茫與恐懼。
聲音里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你說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