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陣外狂風飛卷,燭鈺手中早已凝結法印,隱隱顯出一柄金光勾勒的長劍輪廓,可召雷霆,劈開混沌,唯有龍神血脈方可驅使,劍光所至萬法皆可破。
他自踏入誅仙大陣的那一刻起,便已對這些庸碌無能之輩徹底失望。決意祭出此劍,將不配為仙者盡數誅滅。
可現在,忽然無法動手了。
那個天官竟敢以凡人性命威脅天君,放在往日是絕對不敢想象的萬死之罪。
可對方今日似早有篤定,認定了這天宮之中最孤高不可攀的君主,一定會為她低頭。
玉箋眼前陣陣發黑,失血帶來的眩暈涌上來,幾乎站立不穩。
她只覺得那天官的話荒謬至極。
雖然聽不懂,卻也知道大人是天宮之主,身份貴重,絕無可能在此刻自封仙脈,任人擺布。
她不過是一介凡人,塵世中有萬萬千。
天官既然忌憚,證明大人還是占據上風,能逆轉轉局勢救回天宮。
可沒想到,下一刻,燭鈺松開了手。
他平靜地說了一個字,
“好。”
玉箋的呼吸停滯。
他對那個天官說,“你即刻立咒,待我自封仙脈,你絕不可傷她分毫。若有違背,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天官抬手,對著天君立誓。
金刃自燭鈺掌中墜落,化作金光消失。
眼下這一切,其實是一場基于一個凡人性命和天君軟肋的豪賭。
已被魔氣侵蝕的仙官心有不甘,無路可走,他不愿就此淪為廢仙,更恐懼徹底墮入魔道。
周圍那些一直沉默觀戰、不敢出手的仙官們,其實也都抱著類似的念頭。
他們既渴望陛下出手相救,可心里又再清楚不過,自己對天界而言并非不可或缺的能臣。
而燭鈺向來眼高于頂、性情冷漠,又怎會輕易為他們出手破例,分出龍鱗龍血?
可若有天后在,一切便完全不同了。
龍族天生情深,一世只認定一人,縱使千秋萬載輪回更迭,萬劫臨身,此心也絕不會變。
此刻的燭鈺絕對能稱得上身處絕境,他此前為了處理六界魔氣災禍,分出大量分身下界賑災,如今修為大損,本尊還受困于天宮誅仙大陣之中。
轉眼之間,局勢已徹底扭轉。
玉箋的瞳孔緊縮成極小的黑色,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
怎么也無法理解,事情究竟為什么變成了這樣。
可燭鈺只能感受到她脖子上的傷痕,被順著脖頸流下來的血染濕的衣襟。
別的,什么也想不到了。
他的指尖輕輕掠過她的臉頰,緩緩停在下頜。
眼神里沒有悲傷,像也沒有了任何情緒。
下一刻,將她推開。
玉箋如墜冰窟。
“大人!”
頃刻間,濃重魔氣自四面八方涌現,如巨浪般洶涌撲來。
燭鈺本可以輕易擋下這片滔天魔氣。
可唐玉箋還受制于人。
他再顧不得其他,甚至自己。
玉箋渾身僵硬,眼睜睜看著燭鈺被無數道黑氣纏繞。
詭譎的黑紋寸寸蔓延而上,如玉碎一般爬上他蒼白的臉,像在看一尊即將破碎的神像。
那個仙官抬手指向燭鈺,轉而仰頭看向俯瞰下方誅仙大陣的一眾仙家,冷聲譏諷,
“諸位同僚且看,陛下向來自詡高潔,口口聲聲指責我等心念不純,可怎么如今自己竟然也會被魔氣纏身,難以自拔?”
“這般景象,豈不諷刺?”
“莫非陛下心有業障,才是今日天界被魔氣攻入的真正的禍因?”
而燭鈺仿佛未聞,只‘看’著唐玉箋。
眸色深深,眼底無聲流淌著無言的復雜情緒。
高處的殿階之上,眾仙面面相覷,臉上難掩驚疑之色,竊竊私語聲如潮水一般迅速蔓延開來。
“是啊,若天君心中當真無欲無求,又怎會如此輕易被魔氣侵蝕入體?”
“難道陛下早已……”
眾仙目光交錯,剎那間心照不宣,想通了其中關竅。
或許,陛下心中早已埋下心魔。
不久前被燭鈺親手剝去魔氣的一個仙家不禁冷笑,“所謂天君,原來也不過如此。”
“陛下,”天官揚聲開口,語氣無半分恭敬,“還請自封仙力,入縛龍陣。”
而面對這樣的羞辱,燭鈺只是說,
“玉箋年幼,難免驚惶,讓她先離去。”
玉箋頭疼欲裂。
怒急攻心,胸口陣陣銳痛,她口中涌出腥甜。
她不明白,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