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玉箋卻興致勃勃。
她喜歡這熱鬧的人間,一會兒去看人拉糖人,一會兒又去蒸籠旁聞里面飄出的熱騰騰霧氣,一刻都閑不住,所以為了她,他一路隱忍相伴。
而今想來,這人間似乎并非污濁不堪。那些曾經令他厭煩的種種,竟也處處透著幾分……可愛的生機。
燭鈺目光溫柔,跟在玉箋身后往瓦舍中走。
才踏入房門,忽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吱扭”。
燭鈺驀地停步,嘴角仍帶著那抹平和的弧度,平靜道,“這房里還有別人。”
玉箋怔了怔,一臉疑惑,“沒有啊。”可進門定睛一看,表情頓時僵住了。
燭鈺在她身后,注視著她的反應,逐漸斂眸,“怎么了,玉箋?”
玉箋裝作若無其事,邊說邊拿起墻邊的掃把,“殿下,你先站在原地別動,等我一下,我先進去一下。”
說完她舉著掃把小心翼翼向里走去。
就在這時,又一聲“吱吱”響起,比之前更清晰。緊接著,一陣細碎的啃噬與噠噠噠的輕響貼著地縫鉆進耳中。
四周霎時靜得可怕。
燭鈺面無表情地開口,“屋內有蟲蟻?”
玉箋支支吾吾,“這里……生態比較好……”
他語氣平靜地打斷,“玉箋,我以前教你畫過一種陣符,正好也可以用來驅除鼠蟻。”
玉箋連忙點頭,“還有這種符?那太好了,請殿下再指教一遍吧。”
“自然。”
燭鈺握住她的手,一筆一畫在她手心勾勒符形。玉箋學得認真,另一只手依他所說拿著掃把沾了點水在瓦舍門前勾畫。
陣紋成了之后,瓦舍忽然被一層金光籠罩。燭鈺又說,“我再教你一道訣。”
他抬手按在她肩上,注入一縷靈氣,玉箋按照他說的將食指拇指與小指交疊結出葫蘆寶印,抵在唇前,輕喝一聲,“請雷!”
……等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什么時,已經來不及了。
霎時間,林中起了風,一道劇烈的銀光無端炸開,眼前瓦舍應聲炸裂,瞬間化為焦土。
所有天崩地裂的炸響聲都被罩在淡淡的金光罩里,傳到外面只有一聲啞炮似的悶響。
塵埃落定后,原地只剩一片空空蕩蕩的焦黑。
玉箋手一抖,瞠目結舌,“殿、殿下……這印不是驅蟲蟻的嗎?”
燭鈺神色自若地收回手,眉眼間略帶倦意,“誅邪立獄,亦可驅蟲。”
“……”話是這樣說。
她攤手,“那我們住哪?”
被她提醒,燭鈺才想起前幾日自己竟然住在這樣的地方,面色難看。
人間果然污濁不堪!
玉箋這幾日與村民們都混熟了,多方打聽下,終于又尋到一處空置的舊屋。
房子原先是位年邁寡婦的住所,自她過世后便一直空著,無人打理。
村民們覺得晦氣,平日都繞著走,玉箋便索性帶著燭鈺住了進去。
至于先前那間瓦舍為何被毀,她只含糊地說,瞧見一大團黑氣掠過,房子就塌了。
村民們一聽,臉上立刻露出恐懼而又了然的神情。
別管了,反正這世道有什么解釋不清的災禍,推給魔就對了。魔物惡名昭彰,多一樁少一樁,也無人在意。
寡婦的院子比先前住的瓦舍稍大了一些,有兩間破敗的廂房,燭鈺對這個房子極為抗拒,尤其在看到那兩間廂房時,眼里流露出一絲類似于懊悔的情緒,很隱秘地回頭朝著他們來時的方向望了一眼。
玉箋不知道他在懊悔什么,挽起袖子就要進去打掃,燭鈺卻攔下她,教她掐訣,“用凈化之術會快些。”
也會更干凈。
這幾日,燭鈺總是這樣有意無意地想要喚醒玉箋先前的一些記憶,她腦海中確實有些與燭鈺有關的零零碎碎片段,都是之前天宮一難在痛苦中被激出來的,但殘缺不全。
燭鈺的指點,更像是在將她原本就會的東西,再重新教她一遍。
玉箋學得也快,可就是沒有靈力。
好在燭鈺雖然身受重傷,可先天真龍之軀正自行從天地間汲取著微薄的仙力,緩慢修復。
借由她施術,倒也剛好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