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去就去。
那天半路下了場陣雨,黃包車停在張家大門,下人腳程快撐著傘蹚雨過來將他一路護送過去。
還沒走到屋檐下,細雨初停。
齊鐵嘴抬頭看看烏云散開的碧朗晴空,復又低下頭。
一襲深青長衫讓綿綿細雨斜吹在上頭,洇濕的痕跡像泥點子濺臟了。
管家出來迎客:“八爺。”
來都來了總不能打道回府,他應了聲。
有條不紊地整理因潮氣而微微褶皺的衣裳,小九說明珠今年身體不太好,那天他瞧著就隱約發現有些不對勁,一眼望去‘云山霧罩不見真’,吉兇福禍皆看不清。
“齊先生。”
今日再見,齊鐵嘴發現還是如此。
適逢越明珠下樓,她午休起來不久,搭著扶手慢慢往下走,“表哥不在,鄉鎮上好像在清查戶口推行什么制度派他去巡察,好幾天都沒回家了。”
“不光鄉鎮,市里也在查。”
齊鐵嘴壓下憂慮,帶著笑意揚聲道:“之前山匪擄掠學生還是六爺出面擺平,事情鬧大以后政府可能覺得臉上無光,這不,今年就吩咐縣級以下組建民團,我看佛爺這段時間四處奔波除了巡察應該也是為了保安團的事在忙。”
兩人一前一后在客廳坐下,管家上完茶就退下了。
氣氛很安靜。
“我…”
齊鐵嘴舔了下嘴唇,“我看捧珠這丫頭平日跟你形影不離,怎么今天沒見著人?”
“她在書房練字。”
“那小樓……”
“天氣悶熱,我不想出門就讓他幫我收賬本去了。”她頓了頓,問:“齊先生有事要找他?”
“那倒沒有。”
她神情態度都與過去沒什么不同,齊鐵嘴有點松了口氣:“前些天我在街頭跟霍家姑娘發生點矛盾,她性子急,也怪我不該胡亂給人算卦,當時場面不大好看讓你見笑了。”
越明珠沒吱聲。
霍仙姑是誰?她問系統。
“上次追著齊鐵嘴打的那位姑娘。”
越明珠扒拉著記憶,莫名其妙:“他跟我解釋這個做什么?”
“男人死要面子吧。”
這么鄭重其事跑來家里向她解釋,這個時候她本該順勢安慰一句“街頭算卦不容易,齊先生辛苦了”,事情就算過去了。
但是。
她認真端詳齊鐵嘴。
以前這個看似清瘦文弱的男人總給她一種比所有人都站的高看的遠的感覺,神棍味兒特別沖。
后來養病那陣子,他既能跟解九、小樓插科打諢你來我往不落下風,還能在討論拓本古文獻時說的頭頭是道,也算是個大俗大雅都玩得起的趣人。
剛剛卻在她眼前流露出一絲惴惴不安來。
她該得意嗎?
不。
“我真不明白。”越明珠不快:“我不去招惹他,他反來招惹我了?”
如果他一直不遠不近的當個老好人,越明珠還沒覺得有沒什么。
自說自話的湊到跟前來,跟她玩左右腦互搏呢?
系統為齊鐵嘴表示默哀,得罪了宿主還想走?!
越明珠:裝了太久的好人,純良無害的心態把她棱角都快軟化了。
他自找的。
“街頭算命想來也不容易,只是以齊先生的口才不該……”
帶著些許質疑的眼神往自己身上落,齊鐵嘴鎮定自若:“涉及到感情問題,換誰都會心煩意亂。”
最后他補充一句:“當然,不是我的感情問題。”
“我知道。”
她眼睛眨也不眨,相當真誠:“齊先生看起來不太像會在感情中傷害別人的人。”
齊鐵嘴愣住。
類似的話前不久他剛從小九嘴里聽過。
當時他正為明珠撞見他跟霍仙姑的事憂心忡忡,解九說他杞人憂天,見他一直靜不下來,打量許久,笑了。
“八爺似乎對明珠小姐格外上心?”
齊鐵嘴投去冷然一瞥。
再怎么說明珠也是佛爺妹妹,不論身份只論年紀,兩人在街頭初遇那時她看起來也不過是個孩子,他就算不是正人君子,也不絕對不是衣冠禽獸,怎么可能對一個比自己小了五歲的姑娘產生男女之情。
他表情不似作假更不怎么溫和,解九立馬收起笑。
“不是最好。”
“別的我不敢說,論感情你絕不是她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