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
教堂后的花園。
越明珠和裘德考一左一右坐在長椅上,他恪守禮節,彼此距離遠到足以再坐下一人。
將扎著絲帶的漂亮禮盒放在兩人中間,揭開蓋子里面是一雙湖藍緞面高跟鞋,鞋子被粉色綢布擁簇其中,鞋面外罩一層蕾絲作為點綴,蕾絲上鑲嵌著水鉆、珍珠、寶石。
他連鞋帶盒子一并推過去:“試試看合不合腳。”
實事證明特意托人從法國手工定制的鞋履怎么會不合腳,越明珠驚訝:“你怎么會知道我的鞋碼?”
裘德考左手搭著長椅椅背,帶著些許自負:“小姐,我整個童年都在公園給人擦鞋中度過,日復一日的工作總能學到點什么。”
裝貨,越明珠睨他一眼,嘲笑。
“你就學會看人穿多大鞋?”
“算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饋贈吧。”藍如湖泊的眼睛認真凝視她,問了自己最在意的問題:“你喜歡嗎?”
怎么說呢,這鞋適合舞會,適合禮服,唯獨不適合外出,是電影里那種只穿一次露露面的鞋子。
論昂貴,比不上張啟山;論實用,比不上張日山。
但是——
“還不錯。”
將鞋子放回禮盒,蓋上蓋子,裘德考為她重新扎好絲帶。
越明珠綻開笑靨:“正好我有很多新衣服可以搭配。”
西方有句諺語叫別人送的馬不要看馬齒,意思是不要對別人的禮物挑三揀四。
如今女中放了暑假,教堂孤兒院的文化課跟著停了,每年孩子們都會跟著修女和教士去各個工廠學習,今年也是裘德考出面聯絡的場地讓他們有機會去學習鐵工和機械。
越明珠去參觀過,那么悶熱的環境,一個個孩子表情卻那么喜悅。
她知道,他們是在高興自己離開孤兒院之前就能擁有一技之長,不必為將來如何謀生發愁。
“你喜歡就好。”
他不經意提起:“教士給我看了一幅畫,我都不知道你畫技如此出色。”
裘德考不懂藝術,可以說對油畫一竅不通,但是就算他是個外行也能看出她那幅畫的價值。
人的注意力有限,不可避免會被濃烈的色彩吸引。
這種色彩并不單指畫布上的顏色,而是情感共鳴,哪怕是他這樣唯利是圖的商人站在這幅畫前,大腦也有三秒鐘空白。
沖擊震撼的美,讓他短暫忘卻了世俗之見。
虛幻又現實。
用色清新卻直擊心靈。
“很難形容我當時看見那幅畫的心情,毫不夸張的說——”他停頓片刻,嘆息般地道:“如飲美酒。”
換個人吹捧,越明珠可能就眼里盈滿亮光了。
現在嘛,心緒平平。
裘德考是一個極其善于恭維的人,不分國籍不分階層他總能找到突破點,適合當說客也可以做最真誠的聆聽者。
不過正因為他太擅長了,所以偶爾真誠的發言反而會有點啰里八嗦,比如現在——
他笑容愈勝,興致勃勃地提議:
“你應該舉辦畫展,搞藝術的不都喜歡聚在一起交流嗎?藝術沙龍之類的,相信我,你在美術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只要看過你的畫,沒人會否認這一點。光有天賦還不足以讓你名聲大噪,多少藝術家生前窮困潦倒籍籍無名,死后才被奉上神壇,難道是他們不夠優秀嗎?”
“不,是他們出身貧窮,沒有資金宣傳。”
裘德考躊躇滿志地站了起來,他眼含深意,侃侃而談:“任何行業都需要別開生面的宣傳,以你的家世花錢找一些知名的藝術家幫忙不難,先把名聲打出去,你才十六歲前途無可限量,現在市場上有畫能賣到百來大洋,我擔保你的畫遠不止這個價位,前期投資一定物有所值。”
“教士說法國現在是什么印象派,我不懂藝術,盡管我一竅不通,但是緊跟流行有利無害,沒必要一開始就跟主流唱反調,我們可以先——”
锃亮的皮鞋在草地上走來走去,他沾沾自喜的像一個美術界新星即將從自己手中誕生,閃閃發光。
大夏天那么熱,情緒亢奮起來沒一會兒就渾身燥熱,說到興頭上他扯著領帶松了松,神采飛揚地回頭看她。
越明珠置若罔聞,趴在扶手上彎腰逗弄一只流連花叢的蝴蝶。
裘德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