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很想把話說完,但又覺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才硬生生憋住,沒把最后半句過于陰暗的揣測告訴女兒。
女兒還小,讓她知道那么多世道險惡作甚。
“一個姓趙的,如果什么都不圖,只以天下蒼生為念,怕不是有不能說的大志吧……但愿是我想差了,但愿不要連累梁家。”秦氏內心如是暗忖。
其實,梁信梁鋒父子,內心也有過這種擔憂。
作為宗室,人品上不能太完美,最怕無私到胸懷大志。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太史公那段“沛公在山東,貪于財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但既然趙子稱教他們的法子已經應驗了,也確實能造出好東西,梁家父子也不能完全違約,只能是慢慢循序漸進,開始整頓自家軍紀。
他們先是把自家造出來的第一批羽絨被服,交給了幾家跟他們之前就有交情、確保可靠的南北往來水商,讓他們販賣去北方。北方寒冷,這些東西自然能更容易被接受,也更能賣出好價錢。
梁家常年在長江和運河的交匯要沖巡視江防,認識的走運河的富商自然是不少的。所以他們的銷路渠道反而比趙子稱更加暢通,打開局面也更快。
個別有眼光的商人,立刻看出了這種新貨的潛力,并且為了討好官府,他們都肯提前全款多壓點貨。所以梁家幾乎是剛剛把東西造出來,就能立刻回款,本錢資金周轉非常快。
跟他們合作的富商把貨進走之后,或許要在商人們自己手上壓好幾個月才能賣完,但梁家的錢已經收回去了。
所以四月底的時候,梁家就能有額外的余錢支持他們整頓內部,雖然這第一筆錢數量并不大,也就數百貫規模,畢竟是開了個好頭,讓人有后續的念想。
梁家父子便恩威并施,當月就宣布了幾條嚴令,即日起嚴查軍隊再私下里收受往來客商的好處、私放逃稅客商過關。
巡江時如果再有發現私自勾結私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甚至是內外勾結通風報信的,都要懲處。
而且宣布整頓的理由,也不是沒來由無的放矢那種,而是早就想好了借口:
月初的時候,朝廷押運花石綱的船隊,在鎮江和瓜州渡之間出了事,被“海沙幫”、“巨鯨幫”聯合長江上的本地私商水賊一起攔截,差點兒出事。
要不是應奉局派來護航的兵馬本身戰力夠強,那幾十萬貫財貨和給皇帝的貢品,如果在這鎮江地界上失落了,那梁家這一都人馬,上上下下的巡江軍官,多多少少都會被牽連。
出了那么大的案子,梁家父子當然要整頓、反省,他們對內便這般宣傳反思:之所以會出這樣的案子,就是因為將士們平時和私商、私鹽販子勾結太多,各種消息走漏得太厲害,所以現在才要嚴查!如果再不嚴查,下次再出了類似的問題,不好向朝廷交代。
有了這樣一個借口,揚、鎮水軍內部對整肅軍紀的怨言和反彈也就沒那么激烈了。
大家都知道是事出有因,要怪只能怪之前沒做好,惹下禍事,有可能得罪了應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