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趙佶自己就坦蕩得多了,說起謊來熟門熟路也不擔心犯忌諱,他氣度雍容地對賈讜和趙子稱居高臨下道:“老夫趙士從。”
賈讜聽了,不疑有他,濮王的后人,從法理上來說,與朝廷大宗分出去已經有五代了。但如果從血緣上說,從大宗分出去就只有三代——因為當年宋仁宗無后,宋英宗是宋仁宗從遠房堂兄弟里過繼過來的。
但宋朝的法理,都認為宋英宗和濮王已經沒關系了,為此在英宗朝還鬧過一個大案,便是“濮議”,就討論英宗應該稱呼生理上的親爹濮王是“皇考”還是“皇伯”,最后結論是只能稱“皇伯”。
既然是濮王之后,某一脈的公爺,陛下恩準游園、梁相公順便帶路,也就很合理了。
梁師成這么說謊,也是考慮到這樣并不欺君。當今天子血緣上也確實是濮王之后,他梁師成又沒說是哪個分支。
而濮王當年兒子又特別多,一共生了二十二個,隨便找一脈冒充,下面的小官也看不出來,不可能證偽,這樣的親疏遠近,地位也配得上被禮遇。
梁師成介紹完之后,就假裝還有別的視察要忙,先閃人了。他留在這里久了,對趙佶過于尊重,就容易穿幫。不夠尊重,他自己又不敢,還不如點到即止。
……
趙子稱一開始也沒看出問題,只當對方確實是濮王系的某一位王爺或者公爺。
既然對方得了特許游園,自己給予必要的尊敬也就夠了。
趙子稱便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小侄見過伯父。”
趙佶原本還想著如何跟這些技術官相處,眼見這個年輕人主動遞了話頭,他也不由好奇:
“哦?你何以稱老夫伯父?”
趙佶如今三十七八歲年紀,離四十稱老夫還稍微差了點,但他習慣了自稱“朕”,讓他突然對著凡人自稱“我”,他總覺得不自在,便寧可稱老夫。
趙子稱看他年紀也不算大,便略微覺得有點怪怪的:“小侄也忝為大宋宗室,不過已是太祖之后第六代,伯父則是濮王一脈士字輩的……”
趙佶沒想到來艮岳賞玩一下奇花異草,還能遇到個本家遠房子侄,也稍稍激起了好奇心:“哦?你具體是哪一脈的?如今是何爵位?”
趙子稱:“秦王、英國公一脈,不過小侄歷代都不是長房,如今早已無爵,只是一太學上舍生,舍試兩優候缺,讓伯父見笑了。”
趙佶隨便擺了擺手,并不在意這些,也壓根兒不問趙子稱為何會跟將作監的人一起勾當,而是直接轉移話題:
“這白疊子花為何比尋常的更加碩大?又如此低矮?”
趙子稱和賈讜都不由一愣,這個濮王系的老伯,怎么如此不介意禮數?說話跳來跳去的,莫非是個放浪形骸之人?
趙子稱還是有問必答:“這是我在鄉間偶然觀察到的一點心得,白疊子花在拔高的時節摘掉頂芽,令其不能把土肥養分浪費在長高上,自然就把養分灌注到了花果中。其余花卉,也有數種有此習性。”
然后他就把后世植物學“頂端優勢”的一些原理,用古人聽得懂的話詳細賣弄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