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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佶聊到興起,出于客氣喊趙子稱過會兒一起喝一杯,但這話也就是隨口一說,并不著急。
趙佶今天是帶李師師來游園的,哪有跟偶遇之人聊幾句、便撂下佳人和游園,直接去喝酒的道理。
好在趙子稱和賈讜也本來就有事情要做,趙佶走遠之后,他們就自顧自繼續鼓搗奇花異樹和水泥澆筑仿石。
等趙佶和李師師玩夠了,臨走的時候,自然會來喊他。趙子稱也就能避免全程當電燈泡,不至于被記恨上。
剛才趙佶和其他男子閑聊的時候,李師師一直戴著帷帽在遠處獨自賞玩,避免被外人看見自己的容貌。
自從被趙佶盯上之后,李師師很注重這些細節,唯恐惹皇帝不快。所以她也沒能聽到趙佶和趙子稱的對話。
趙佶回到車上,跟她一起游園,說到一會兒要去喝一杯,微服看看民情,李師師才好奇起來:
“陛下何故看重將作監一小吏?就算要聚飲,在這園中也可以,也能避人耳目。”
趙佶擺擺手,貌似很有主見地說:“這并非尋常小吏,倒是個有點本事的,還是我大宋旁支宗室。剛才跟他聊完后,朕又去問了師成,聽說此人還有點功績,文武都有些許建樹,如今在吏部候缺。”
李師師順著他道:“原來如此,陛下真是禮賢下士,提攜宗室后進。”
趙佶得意笑道:“到底是婦道人家,能看出什么來?朕也不全是提攜晚輩,他畢竟是宗室,朕也想知道此人究竟有何志向。
看他所作所為,無論是鉆研仿石,還是以人力塑造奇花異樹。雖然他自己并未說是為了什么,朕卻可以看出,他肯定很厭惡朱勔在江南征收花石——他種種創舉,都是為了降低朝廷對花石的依賴。一個宗室,卻如此心念百姓,到底在圖些什么?”
李師師心中暗驚,她沒想到皇帝居然連這種事情都好奇,這是生出忌憚之心了么?這話茬她不敢接,只能含糊其辭道:
“原來陛下還有這層高瞻遠矚,奴卻不曾想到。”
趙佶是昏庸不假,但他的政治斗爭權術還是非常強的,對群臣的派系制衡也玩得非常熟稔。
不然蔡京這樣的奸相也不至于三度罷相,又三度起復了。
趙佶本質上不信任任何文武臣僚,他也不介意手下發生黨爭,只要自己的君權絕對穩固就好。
不光不信任手下群臣,他連自己的親兒子都同樣不信任。太子趙桓和皇三子、鄆王趙楷,就被他用制衡權術玩弄了多年,互相爭寵。
后來都禪讓給太子趙桓,他自己當太上皇逃去江南了,發現金兵退了之后又反復無常,想回來奪兒子的權,這才導致靖康之恥時父子一起被抓走。
但凡這家伙稍微肯信任一點自己的兒子,任由趙桓在汴京施為,他自己逃到江南后就安心不回來了,下場都不會這么慘。
所以趙佶就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這樣一個垃圾,連親兒子都不信任了,又怎么可能信任趙子稱這樣一個隔了五六代的遠房侄兒?
從趙子稱流露出愛民之心的那一刻起,趙佶內心就生出很迫切的需求,想旁敲側擊探明這個遠房侄兒的真實動機,到底是真愛民,還是邀名養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