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的氛圍如此融洽,倒是省了趙子稱很多鋪墊,三巡過后,他便主動提起真正的來意。
“我此番來,其實是有一樁功勞,無法認領,遍觀周遭數縣,唯有關都頭這樣的信義豪杰,配得上這樁功勞,因此愿意相送,沒有其他條件,只要關都頭自己保密,心知肚明即可。”
關勝本就心存仰慕,聽了這話愈發驚訝:“卻不知究竟是何事?并非關某貪功,實在是……此事聽起來匪夷所思,一時不解。”
趙子稱就大致把他手下有人殺了王倫、但無法獻功的情況說了。
“……事情便是如此,現有梁山賊首王倫首級在此。不過實不相瞞,動手殺王倫那好漢,本是戴罪之身,且是被奸人陷害。
我在東京候缺時,機緣巧合得知其事跡,不忍忠良蒙冤,便設計搭救。只恨那陷害他的狗官位高權重,我也只能是讓他隱姓埋名,不能再以原先的身份拋頭露面。故而這王倫的首級,在我手上也是無用。”
趙子稱說著,輕輕拍了拍手,鄧岳就拿過來一個木匣子,趙子稱抬手打開蓋子,便露出里面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都尚未用石灰腌漬,應該也才死了兩天工夫。
不用石灰腌漬,自然是不希望人頭立刻變色干枯,不利于做局演示。但天氣這么炎熱,完全不做防腐,兩天時間也夠臭了,所以趙子稱讓曹正提前用大量的鹽稍稍腌漬殺菌了一下。
曹正是殺豬的屠戶出身,做腌肉非常拿手,腌人頭也算是老本行了,王倫的首級才能保存得那么栩栩如生。
饒是關勝見慣了生死,看到一顆人頭以這種姿態出現,內心都微微有些駭然。他見趙子稱還是那般云淡風輕,剛喝完一杯酒就拿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掀完蓋子后還能再喝得下去一杯酒。
關勝都沒聽他說完詳細計劃,已完全被其氣度折服。
“公子的氣度,實非尋常文官可比,關某佩服!如此高義,也不知將來如何報答。只是,關某身在濟州,府君、縣君又不會派我越境去東平府追剿梁山賊。這功勞非要按到關某頭上,怕是壓服不得口聲。為公子穩妥計,不如在東平府就地尋一武官……”
趙子稱一抬手,不容置疑地否決了對方的婉拒:“我人生地不熟,信不過其他人的人品。這等事情,行事不密,必受其咎。這樁功勞若不是送給關都頭,那我寧可把王倫的首級直接燒了,只當什么都沒發生。”
關勝聽到這兒,已然是感動到感激涕零。
對方怕泄密,所以不想多事。但偏偏信任自己,這般無條件信任,自己怎能不報答?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在大宋的環境下,文官對武人這般信任,已經是可托生死的交情了。
“既如此,關某也不矯情了,公子盡管吩咐,此事要如何施為,才能壓服得眾人口聲?”關勝長嘆著拱手求教。
趙子稱“啪”地一下展開原本放在酒案上的一把折扇,輕輕扇了兩下驅散血腥味。
八月中秋,暑氣雖已稍褪,這般舉動,倒也不顯突兀。一旁的鄧岳見公子爺搖扇子了,立刻把人頭木匣蓋好,拿到一邊。
趙子稱便一邊輕搖折扇一邊說:“其實也不難,這幾日,便會有小股梁山賊,沖州過縣,從東平邊境襲來,‘滋擾任城’。如今年月不太平,我也早就打探過了,東平府和濟州的主官,對于州境上的地界,本就看管不嚴,遇到賊情,也都希望以鄰為壑。
所以這種兩不管的地方,突然冒出小股來歷不明的賊人,也不會立刻被官府處置,都還指望他們被驅趕到臨州地界。而如若這股賊人向任城靠近,都頭又向縣君、乃至府君主動請纓,要出城追查、驅趕,他們肯定也巴不得有人做這個事吧?
到時候,都頭僅帶少量人馬,名為驅逐,實則卻與賊交戰、得了賊首首級,還有些許被裹挾的從賊小卒作證賊首身份、讓本縣見過賊首的士紳出來辨認,一切就足夠了。經此一事,都頭至少能升指揮使吧,說不定將來表現再好一些,都虞侯也有可能。”
趙子稱最后那句話,其實有點高估了。主要是現在梁山還沒做大,只是一伙水洼里的小賊,賊首的人頭也沒那么值錢。指揮使還是可以的,都虞侯有點妄想了。
若是后來全盛姿態的梁山,你能殺得宋江的話,憑宋江的人頭當都虞侯肯定是沒問題的。如果能全滅梁山,直接當都指揮使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