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拿出酒肉勞軍,士紳和小康之家都覺得是應該的,只要出這么一點點物資,就能打發一支軍隊,本朝自開國以來都很罕見。
關勝讓人煮了一頭老得快死了的耕牛,也不顧牛肉粗糲堅硬,拿相對軟一些的牛腩請岳飛下酒。
“鵬舉兄弟,此番出戰之前,其實趙府君面授機宜、交代過我要注意幾件事情。不過如今這些事情,也涉及到你,我不便做主,就跟你商量一下。”
關勝一邊說著,一邊抽出匕首割了一大塊牛腩放到岳飛盆里,如是說道。
岳飛連忙放下盛酒的大海碗,肅然拱手:“既然是府君交代、將軍也覺得合理,自然該執行,又何必問我,我本就是初來乍到,什么都不懂,只要執行命令就行了。”
關勝擺了擺手:“話雖如此,此事卻涉及你個人的利益。事情是這樣的,此番出兵之前,趙府君就交代我,說秦明、黃信等青州官軍舊將,都是被裹挾從賊的,原先為官府勾當時,也多被同僚或上司陷害,屬于身不由己。
因此對秦明、黃信等人的處理,肯定要與那些據說淫人妻女、喜食活人心肝的禽獸不同。如果有可能,還是要勸降他們,以為朝廷所用。”
岳飛聽得微微一愣,覺得這事兒是很應該的,似乎沒必要商量:“此乃自然之理,本就該給他們自新的機會。朝廷賞罰不明,我輩武人有冤情的也不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關勝微微搖頭:“事情沒那么簡單,當時趙府君又跟我分析了一些情況,倒是跟今時今日的現狀頗有相似之處。你想:若是秦明、黃信都被說成是被擒后被迫投降,他們將來的前途,基本上也就是僅能活命而已。
說不定臉上還要刺字發配,朝廷嚴刑之下,就算他們將來還能從軍,也未必能在趙府君手下做事。
但是眼下這一切不是還沒報上去么,我就尋思,能不能處置成秦明、黃信都是臨陣倒戈、陣前主動棄暗投明,反正我們現在也累計受降了千余騎青州朝廷舊兵,這個戰果報上去,說是秦明、黃信主動來降,也沒有破綻。
但如此一來,我生擒黃信的功勞,就要暫時隱去了,我原先也蒙趙府君提攜,讓給過我一樁功勞,是斬殺梁山前任債主王倫的,我此番就算還了恩情,也是該的。
但賢弟你生擒了秦明的功勞,卻比我擒黃信更大。如若要給秦明自新的機會、讓他心甘情愿為趙府君效死,你就稍稍吃點虧,或許朝廷給你定功升遷也會慢一些——
不過你放心,這一切,趙府君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在趙府君心中,你的功勞、地位絕不會受影響,說不定還會愈發被趙府君視為兄弟。只是你在朝中眾臣和官家的眼里,會變得不足為道一些。具體如何取舍,我不能代你做主。”
岳飛一下子就聽明白關勝的邏輯了。
說成是秦明、黃信陣前起義、幡然悔悟,他們肯定會因此對趙子稱感恩戴德,這對大局團結是有大好處的。
但他個人可以上報的功勞,就會少掉一件。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岳飛本來就不在乎東京城里那些樞密院和兵部的文官怎么看他。至于官家,更是不可能知道這么一個小軍官的存在。
只要趙府君知道自己的忠義,知道自己以大局為重,不顧個人一時虛名,也就夠了。
岳飛當即起身,朝著北邊遙遙拱了拱手,肅然道:“岳某一個月之前,都還只是一名空有武藝的無職鄉勇。若非趙府君恩遇,破格將我提拔為都頭,焉有岳某今日如此立功的機會?
我不過才十九歲,此番若是功勞太大,直接升為營指揮使,未必是好事,說不定還難以服眾。我情愿隱去生擒秦明的功勞,只按‘秦明陣前悔悟’上報朝廷,只求能團結更多失足的袍澤,好讓他們忠心為國辦事。”
關勝也換了個鄭重的神色,拍了拍岳飛肩膀:“我果然沒看錯你,既如此,你我各讓出一件功勞,讓趙府君按‘秦明、黃信都是主動悔悟’上報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