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很想得到一個答案。”
燭光在李翊眼中跳動,他再次反問道:
“那臣便斗膽再問娘娘一個問題。”
“陛下是因乃大漢天子,我們方才聽其命令。”
“還是因我們聽其命令,陛下方為大漢天子?”
這……
袁瑛一怔,“自然是因為陛下是大漢天子。”
“向者,陛下為齊王時,不過御齊國之民。”
“今為漢家天子,便是萬民之主,可御天下子民。”
“……既然如此,那魏吳之民,為何不奉詔?”
“難道他們不是漢朝子民嗎?”
“之前陛下為齊王時,我等又可曾少效半分忠心?”
車簾忽被夜風吹起,幾片落葉卷入車內。
袁瑛望著其中一片枯葉在案幾上打轉,朱唇微啟卻無言以對。
李翊輕輕拾起落葉置于掌心:
“當年涿郡賣履舍郎,今坐未央宮漢家天子。”
“這其間差別……”
他吹落葉至半空,“不過是為了共同的志向,而為之效死罷了。”
袁瑛猛地抬頭,卻見李翊已恢復恭謹姿態,仿佛方才銳利言辭皆是幻聽。
她很想順勢繼續問下去,那你李翊這么舍命,志向到底是什么呢?
可猶豫一下,到底沒能問出口。
她知道已無繼續問下去的必要了。
因為像他這樣的人,早晚會去做,也一定會去做的。
自己只需要拭目以待就可以了。
“看來娘娘已明臣意。”
他拱手微笑,“前方便是宮門,臣就不復多言了。”
當馬車停在丹墀前時,袁瑛忽然按住李翊欲掀車簾的手。
“今日之言……”
“不過是臣與娘娘品評史冊。”
李翊低頭,將一方疊好的雪紙塞入她手中。
“此乃紙坊產出的最新白紙,比絹帛更宜書寫。”
“娘娘若有所悟,不妨錄之。”
袁瑛接過,望著手上白紙,旋即鄭重其事地說道:
“丞相今日之善言,本宮銘記于心。”
……
夜風微涼,丞相府內燈火未熄。
袁瑩望著袁瑛的馬車消失在宮門方向,轉身蹙眉道:
“夫君,方才那些話,實在危險。”
“即便她是妾身的姐姐,也不該多言。”
“須知您現在是丞相,有千萬雙眼睛盯著。”
“或許只是無心的一句話,但被有心之人利用,便可能大做文章。”
“夫君一向謹慎,今日又何必多言呢?”
李翊聞言一笑,拉她入自己腿上坐下。
“瑩兒看來成長了,居然還能有這般覺悟。”
“只是……”
話鋒一轉,李翊看向李治,目光深遠。
“有些道理,早明白比晚明白好。”
這時,一直站在廊下的李治走了過來,仰頭問道:
“父親是在考校孩兒嗎?”
李翊伸手撫了撫他的發頂,眼中帶著幾分期許:
“適才汝亦在現場,可聽懂了什么?”
李翊這也是想試試李治的成長成果。
距離當初的少不更事,擅救欽犯,頂撞自己,已經過去三年了。
這三年間,李治一直跟隨李翊在衙署里聽政。
倒也不要他做什么,就讓他在旁邊看著,聽著。
看看李翊是怎么跟手下人相處,是怎么吩咐他們做事,給他們安排任務,以及賞罰的。
三年了……
李治的心智已非孩童時可比,李翊必須看看他是變得否更加成熟穩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