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六年秋,益州郡。
夜色如墨,山林間蟲鳴漸息。
孟巖蹲在自家被燒毀的桑田前,粗糙的手指捻起一撮焦土,眼中映著尚未熄滅的余燼。
這片祖傳的林地,三日前還郁郁蔥蔥,如今只剩得滿地灰黑。
“孟頭人,漢人又來了三個。”
年輕的夷人戰士阿木從林間竄出,腰間短刀沾著露水。
“他們帶著錦官的文書,說要再劃走東面那片獵場。”
孟巖緩緩起身,腰間銅鈴輕響。
他年約四旬,面上刺著部族圖騰,左耳缺了半塊——那是十年前與川軍交戰留下的。
而那時益州的主政的還是劉璋。
“文書?”
他冷笑一聲,“拿竹簡換我們的山林,這便是漢人的王化?”
“趙錦官說……這是司馬太尉的命令。”
阿木低頭踢著石子,“若不從,便以抗旨論處。”
“司馬懿?哼。”
“這廝專挑我們人數更少的夷人欺負,任由漢人侵占我們的祖地。”
“這便是自詡禮儀之邦的中原士人?”
孟巖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聲。
遠處傳來伐木聲,漢人農夫正在砍倒最后的古樹。
孟巖瞇起眼,看到幾個被繩索捆著的夷人少年正被漢人驅趕著搬運木材。
其中一個不過十二三歲,踉蹌跌倒,立刻挨了一鞭。
“那是阿魯家的孩子!”
阿木握緊刀柄,“他們昨日去溪邊捕魚,再沒回來……”
司馬懿主導全國的蜀錦產業,國家大力扶持支持。
使得蜀中已經不能滿足蜀民,轉而往更南方的州郡開始發展。
而南中以夷人居多,這就難免導致漢夷矛盾激化。
對此,司馬懿選擇了拉偏架,無腦支持漢人。
因為他認為本地土人妨礙他發展蜀錦產業,就是妨礙國家掙錢。
妨礙國家掙錢,那就是與國家作對,與他司馬懿作對!
有了司馬懿的支持,益州郡的官員與漢人便開始更加肆無忌憚壓榨本地土人。
不僅搶占林地、田地。
更有甚者強擄土人作奴隸,讓他們為自己勞役。
而勞役范疇已經超過了種桑養蠶,這便有違一開始的初衷了。
但司馬懿卻對此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他只要成績和結果。
益州郡的蜀錦產業只要能夠發展起來就行,至于過程,他不在乎。
正因如此,各地郡縣很多時候都能上交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
這使得蜀錦的生產井噴,為蜀中帶來了大量的財富。
為此,司馬懿就更加不過問南中之事了。
但他不會想到,
蜀錦的井噴,那是建立在渴飲本地夷人的鮮血基礎上建成的。
時間一長,注定會為此付出代價。
孟巖按住阿木的手腕,沉聲道:
“走,隨我去見趙顯。”
趙顯是本地的錦官。
益州郡的錦官署建在新建的蜀錦作坊旁,大門上懸著“興利惠民”的匾額。
署前廣場上,十幾個夷人奴隸正在夯土,腳鐐磨得血肉模糊。
“孟頭人來得正好。”
錦官趙顯倚在胡床上,正品嘗新摘的柑橘。
這是吳國進口的,鮮甜的很。
他年約四十出頭,白面微須,錦袍下露出鹿皮靴尖。
由于蜀錦的大批生產,如他亦是著錦衣華服。
“東面獵場的桑苗明日就要栽種,你身為本地頭人……”
孟巖單刀直入,厲聲打斷道:
“放了我們的孩子。”
趙顯挑眉,“什么孩子?”
“阿魯家的三個兒子,還有黑石寨的五個少年。”
孟巖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這是去年太守府頒發的《夷漢界約》,明文規定不得強征夷人為役。”
趙顯接過竹簡,隨手扔進煮茶的炭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