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其非是朕的長子,朕必把皇位傳給他。”
劉備說完,卻發現李翊靜立一旁,目光低垂,已沉默多時。
“子玉?”
劉備喊一聲,不見應答。
眉頭皺得更緊,又接著問道:
“朕在問話,卿為何不答?”
李翊這才緩緩抬頭,目光深邃如古井:
“臣適才出神,只是在想袁本初,劉景升之事。”
劉備一怔,手中茶盞險些跌落。
“朕只是說如果,如果!”
“并未言廢長立幼之事,子玉何出此言?”
“臣非憂廢立之事。”
李翊聲音低沉,字字如錘。
“乃憂同室操戈之禍耳。”
“胡說!”
劉備罕見地大怒,一拍桌案,案上奏章嘩啦散落一地。
“卿以為朕之子,會如袁本初、劉景升之子那般手足相殘?”
“朕平生最重兄弟之義,朕之子嗣又豈會不念骨肉之情?”
“行那兄弟相殺的禽獸之舉?”
李翊長嘆一聲,目光越過劉備,望向殿外朦朧的夜色。
“……難說,難說。”
“皇位唯一,終是有人覬覦的。”
劉備面色鐵青,十分不悅地說道:
“阿斗與理兒皆是卿的外甥,也都是朕的骨血。”
“子玉你又何必厚此薄彼呢?”
李翊閉口不言,只將地上奏章一一拾起,重新碼放整齊。
他的動作緩慢而沉穩,仿佛在借此平息胸中的波瀾。
殿內一時寂靜,只聞雨打窗欞之聲。
劉備背過身去,望向壁上懸掛的《桃園結義圖》。
圖中三人舉杯共飲,豪情萬丈。
良久,劉備才開口,聲音已帶疲憊。
“今日之事,暫且到此為止。”
“江南陳氏如何安撫一事,容后再議。”
“待東吳平定再作定奪。”
他揮了揮手,“朕倦了,卿且退下歇息罷。”
李翊深深一揖:
“臣告退。”
轉身時,他瞥見劉備扶額而立的身影,在燭光下竟顯出幾分佝僂。
走出殿外,雨絲撲面而來。
李翊未撐傘,任由雨水打濕朝服。
宮墻夾道間,他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獨。
“喲!相爺!”
“下這么大的雨,您怎么也不打把傘呢!”
一名小黃門撐著傘,飛快追來。
“雨大傷身,請用傘。”
李翊擺手拒絕:
“不必了。”
“我想在雨中靜一靜。”
話落,繼續前行,雨水順著他的發髻流下。
待回到相府后,李翊官袍早已濕透。
發髻散亂,水珠從眉骨滑落,在臉頰上留下蜿蜒痕跡。
“夫君!”
甄宓正在廊下指點侍女修剪蘭草,見狀驚呼一聲,手中銀剪當啷落地。
她顧不得拾取,提著裙擺快步迎上前。
“怎的淋成這樣?侍從何在?傘呢?”
麋貞正在廳中核對賬目,聞聲抬頭,見李翊渾身滴水,慌忙丟下竹簡奔來。
“相爺這是怎么了?”
她急得聲音都變了調,連忙用袖角去擦李翊臉上的雨水。
“快,快去取干衣裳來!”
袁瑩從內室轉出,見此情形,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廚房方向奔去。
“妾身去煮姜湯!”
李翊任由夫人們圍著自己忙碌,目光有些渙散。
半晌才道:
“無妨……近日事多,雨中走走,反覺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