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
“我原以為自己命如飄萍,不想殿下也……”
“孤比姑娘強些,至少封地還算富庶。”
劉理望向北方,慨嘆道:
“只是每年除夕宴,看著太子兄長坐在父皇右手邊,而孤的席位遠在殿門……”
他忽然住口,搖頭笑道:
“嗨,說這些作甚。”
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琴弦上。
陳瑤輕聲問道:
“那殿下這些年是如何……熬過來的?”
“讀書。”
劉理眼中忽然有了光彩。
“姨夫、姨母每月遣人送書,從《左傳》到《商君書》。”
“后來才明白——”
“所謂‘制衡’二字,世間苦難,多半源于此。”
陳瑤沉吟半晌,旋即又問:
“所以殿下覺得……努力有用么?”
“哈!”
劉理突然笑出聲,驚起檐下棲鳥。
“孤六歲習劍,十歲通《論語》,十五歲能辯江淮漕運利弊。”
“可那又如何?”
他搖手一指向帥帳方向。
“陳將軍二十余年經營淮南,如今不也要受我這黃口小兒節制?”
月光被云層遮蔽,亭中頓時昏暗。
陳瑤看見年輕人眼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像是困獸的倔強。
“有時候孤覺得,努力是最不值錢的。”
劉理摩挲著腰間玉佩,“寒窗十年,不及投個好胎。”
“就像……”
他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這雪落在梅上便是風雅,落在泥里便成了污濁。”
陳瑤心頭一震。
她從未想過,這個在宴席上談笑風生的親王,竟藏著這般銳利的清醒。
正欲回應,忽聞遠處傳來巡夜梆子聲。
“三更了。”
劉理起身拂去衣上落雪,“瑤姑娘且記住——”
他停頓片刻,聲音輕柔下來。
“生在籠中的鳥,也能把羽毛長得漂亮些。”
“哦,對了。”
方走兩步,劉理突然回頭。
“若有機會,孤想再聽你撫琴。”
月光下,陳瑤耳垂微紅,低聲道:
“后日此時,我仍在此處練琴。”
說罷,抱起古琴快步離去,藍白裙裾在雪地上拖出淺淺痕跡。
劉理獨立亭中,忽見石案下遺落一方素帕。
拾起細看,角上繡著小小的“瑤”字,幽蘭暗香猶存。
……
洛陽,京城。
雖然劉備幾個都上了戰場,但太子劉禪并沒有去。
這并不是劉備不給劉禪歷練的機會。
像劉禪提出去河南巡縣這種事,劉備可以同意他去。
但去前線打仗這種事,劉備不能放行。
因為他知道打仗有多危險,死亡率有多高。
太子又叫“國本”,是絕對不可輕動的。
因為萬一哪一天老皇帝突然死了,太子又不在京中的話。
那么國家立馬就會迎來一場巨大的浩劫,即便最理想的情況,那也是會有一場政治變動。
一個很經典的例子就是晉國申生之死。
他爹晉獻公想要廢了他,首先一步就是讓他出外統軍,坐鎮曲沃。
當時有個大臣就擔憂申生的下場。
因為想培養太子就應該帶在身邊熟悉政務、悉心指導。
把繼承人支到外面,一旦首都巨變,諸如老皇帝突然駕崩之類的,都來不及應。
因為怕被其他皇子聯合大佬們搶班奪權,這并不稀奇。
更不要說戰場乃死生之地,危險至極。
一不小心戰死,國家就會陷入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