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逼之過甚,恐生變亂。”
李治聞言亦蹙眉,嘆道:
“父親行事,向來有度。”
“只是我也不解,他究竟有何妙策。”
“既能令陳登放權,又不負兄弟之情。”
姜維搖了搖頭:
“……此事極難。”
“或許唯有相爺,方能兩全。”
二人言罷,各自散去。
夜色深沉,建業城靜默如謎。
翌日清晨,
李翊先醒,見陳登仍在“熟睡”,也不喚醒,自起身梳洗。
待陳登“醒來”,二人相見,神色如常。
仿佛昨夜無事發生一般。
用早膳時,李翊忽然道:
“元龍,今日可有暇?陪我去鐘山一游如何?”
陳登心中正自忐忑,聞此言忙道:
“相爺有命,登自當相陪。”
于是二人輕車簡從,往鐘山行去。
登山遠眺,江南春色盡收眼底。
李翊忽然道:
“元龍可記得當年廣陵,你我于江上大破海賊薛州之事?”
陳登感慨:
“……怎不記得!”
“那時的相爺當真是雄姿英發,令人稱羨。”
李翊微笑:
“那時我便想,為將者非為功名,而為護佑蒼生。”
“如今江南已定,元龍可曾想過歇息歇息?”
陳登心中一震,知是試探,謹慎答道:
“登蒙朝廷厚恩,自當竭盡全力,鎮守江南。”
李翊遠望長江,緩緩道:“
長江萬里,終入大海。”
“為將者亦當知進退。”
說到這里,氣氛驟然凝重了起來。
陳登倒吸一口涼氣,暗嘆該來終究還是會來。
難怪李翊一大早便把自己叫道鐘山上來。
眼下只他二人,四下更無六耳。
他們兄弟之間,私下里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兄弟,此言何謂?”
陳登眉頭凝起,正色問道。
李翊一本正經地說道:
“昔韓信不聽蒯通之說,而有未央宮之禍。”
“大夫種不從范蠡于五湖,卒伏劍而死。”
“斯二子者,其功名豈不赫然哉?”
“徒以利害未明,而見機之不早也。”
“今公大勛已就,威震其主。”
“何不泛舟絕跡,登峨嵋之嶺,而從赤松子游乎?”
陳登笑道:
“……君言差矣。”
“今功勛方著,正思進取。”
“豈能便效此退閑之事?
李翊望著他,問:
“元龍,你今年幾何?”
“……虛度五十有八。”
此話方一出口,陳登自己也是一愣。
原來,不知不覺,他也快到了耳順之年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元龍,我說的是真的。”
“雖然當今天子是宅心仁厚的圣君,但又豈能縱容藩外之將常年擁兵自重?”
“你已在江南經營二十余年,按理說早就該交付江南兵權了。”
“但陛下念及你久鎮邊疆有功,便一直沒有處理江南問題。”
“如今你已全竟江南之功,難道不該思退么?”
陳登聞言愕然,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他萬萬沒想到,李翊竟會如此直白地講出這個問題。
春風拂過,山間松濤陣陣。
兩個昔日并肩作戰的兄弟,此刻各懷心思,沉默對視。
江南的命運,仿佛就懸在這沉默的一刻。
“……子玉,君非我不知我之難處。”
“吾一生之心血,全部傾注在了江南。”
“門生故吏,遍布六郡八十一縣。”
“豈能輕舍,豈能輕棄?”
李翊靠近陳登,望著他湛明如波的眸子,正色道:
“元龍可還記得,二十年前,我曾勸你舍棄徐州基業去廣陵。”
“……記得,當時你說去廣陵我會有更廣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