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丞相忍不住目光微動:
“文若此言,吾又如何不知?”
然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談何容易?
對方先進的技術,厲害的經濟手腕是為其一,最重要的是,在座二人皆是心知肚:
士族!
良田,部曲,甚至如今境內大部分人口皆為這些人所把持,甚至連此時軍隊之中,不少人早前亦是世家部曲出身。
歸根結底,百姓無良田可耕,又何談民富?治下人口將近一半兒甚至往上都是無需納稅的隱戶,偏生產力又達不到一定程度,國家財政,士兵的保障又由何而來?
這個問題很難嗎?
其實并不,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然而同北邊兒那位以鄉野發家不同,此方政權,從一開始便是與士族深度綁定。想要去除,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也無異于刮骨療毒,一個不好便會反噬己身。別說革興了,連手中現成的權柄都未必握得穩。
亂世之中,君擇臣是不錯,然一旦利益不夠,臣下未必不可聚集起來,聯手換上一位真正符合對方利益的主公。
這也是這些年曹丞相不斷廣納賢士,發布招賢令,提拔寒門甚至打壓地方豪強,然種種手段卻始終未動其根本的緣由之一。
就連眼前的文若……
“文若啊!”
“主公無需顧忌于我,總歸這個人不是您,也會是北邊兒那位。”
迎著對方的目光,荀彧不由輕嘆一聲:
“左不過早與晚罷了,主公,留給咱們的時日不多矣。”
其實有句話荀彧沒有說的是:
現如今,擺在眼前的便有一個極好的機會。
世子之爭,一個各方勢力重新洗牌的絕佳時刻,也是有理有據,在不暴露自身目的的前提下,清除掉一些勢力的最佳時機。
不過以眼前這人的聰明,荀彧心想,就算他眼下不提,對方也必定能想的到。
他也沒必要多舌擾人痛處。
果不其然,話音落,對面曹丞相目光微黯了一瞬,卻又在轉瞬間化作堅定。
“文若啊,幸好還有你在!”
明滅的燈火中,荀彧心下同樣一嘆:
“不知是否是彧的錯覺,我總覺得你我如今所選擇的,未嘗不是正合了那位北地之主的心意。”但又能如何呢?
還是那句話,縱使強敵在前,不到最后一刻,誰又愿意為他人俯首?
只離開前,荀彧終究還是婉言拒絕了自家主公再次相贈的藥茶。
咳,其實說句實話,作為潁川大族,荀家家底兒終歸還是有些的。
主公,唉!還是莫要再過破費了。畢竟如今這些東西,漲得可不止一倍之數了!
其實某種程度上,對方確實是猜對了。
不愧是傳聞中的梟雄,都這把年紀了,竟還能有如今這般魄力。察覺到對方的動作,安寧心下默默贊了一把。
不過很快,她便沒功夫想這些了。被人諸般惦記的安寧這會兒在干嘛?
答案自然是準備科考。
是的,科考,趁著如今新朝初建的大好日子,選拔人才自然也要提上日程。
雖說這些年,因著各地一些工坊的建立,對識文者多多少少有了些要求。各地縣學甚至府學也陸續開了不少。
識字念書,甚至習武才能有好前程,好未來已然在某種程度上深入人心,各地還真涌現過一波小天才,但是……
安寧心道,這還遠遠不夠!
除去早前跟隨她,由她親自培養的那一部分人,于大多數人而言,還遠遠不夠。
只有真正看到了登天之梯,看到了切切實實的好處,于勸學一道方能確切的實施下去。
何況科舉,某種程度上對統治的穩固性也是有不小幫助的。
人心總歸是不足的,滿足基礎溫飽的同時,底層人,只有真正看到了上升渠道,哪怕萬中之一,整個體系才會真正安穩。
好吧,還有一個重要的現實原因,新朝初立,她,現在手上確實還蠻缺人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