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草看著劉海峰,想的是上輩子的現在,她正在干什么?
哦,還在鄉下劉家哼哧哼哧的當著老黃牛,伺候劉家爹娘,撫養劉家侄子侄女呢。
其實馮小草當初根本不想到劉家去,劉海峰又不在家,一拜不了堂,二圓不了房,她算哪門子的劉家兒媳?但劉家爹娘聯合她的哥嫂嚇唬她,說如果不去劉家,哥嫂就要把她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懶漢光棍,嚇得她立馬就同意了。
事情的真相,包括劉海峰沒死,并且在城里有另一個家,她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的,那時她四十多歲,把劉家的侄子侄女撫養成了人,已經在開始帶侄子的兒子了。
是村里有人去城里打工,無意看到了劉海峰,回來跟她說了一嘴,她才起了疑心。
劉家爹娘只是普通的農村老頭老太,沒什么掙錢的本事,為什么劉家這些年的日子在村里卻是數一數二的好?
為什么每年,劉家爹娘都要去一趟省城走親戚?什么親戚值得兩個老的年年不落的跑?
為什么劉家爹娘看她看得那么緊,連她想去趟縣城,都得劉海峰的娘陪著一起......
這些為什么,馮小草從前不是沒有想過,但劉家爹娘對她不錯,好吃的好喝的從不吝嗇給她,每年都給她做新衣裳,對她也從來都是溫聲細語,不打不罵。
從小沒有人對馮小草好過,她便覺得這就是好了。
而且雖然沒有丈夫和子女,但侄子侄女都把她當親媽看待,將來也有指望。
在劉家的日子,她那時候覺得挺知足的,有些問題也就沒有深想。
誰能想到,看似平淡幸福的日子,卻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馮小草起疑心后,就在家里找證據,她堅信有證據。后來,她砸開了家里一個常年鎖著的柜子,在里面發現了滿滿一柜子的信,那是劉家爹娘這些年跟劉海峰的通信。
馮小草小時候是不認字,但開始帶劉家侄子侄女后,她為了教小孩子做作業,就開始自學,經常去生產隊小學聽課。
她的悟性又不錯,自學后的水平,怎么也能算個小學畢業生,簡單的讀書看報是不成問題的。
劉海峰的那些信,自然能看懂。
馮小草將一柜子的信都看完了,從頭到尾,然后身子就止不住的發抖,像是臘月天剛從寒潭里撈出來的一樣,冰冷得連骨頭縫都是疼的。
和藹可親的劉家父母、記憶中早已面目模糊的劉海峰,此刻都變成了齜著獠牙的猙獰怪物。
她是他們用謊言圈起來的一頭老黃牛,把一切都奉獻給了劉家,而劉家對她的好,不過是飼養她的草料。
回想起自己在劉家這些年的操勞,馮小草開始懷疑自己,她是不是真的只是一頭牛?而不是一個人,一個跟劉家父母,跟劉海峰,跟村里所有其他人一樣的,活生生的人?
她差點因為想不通,要去跳河。
不過在面對湍急的河水時,馮小草忽然想通了。
不,她會說話,能識字,有感情,她是人。
只不過,有人把她變成了牛。
該死的,是把她變成牛的壞人。
馮小草回去,向劉家父母坦白了她已經知道劉海峰沒死,并表示,劉海峰必須親自回來處理這件事,否則她就到省城劉海峰的家里去鬧事,劉海峰的城里老婆可不知道他在鄉下還有個在守寡的未亡人。
劉家父母沒辦法,只好讓劉海峰回來。
“死了”的人突然回來了,馮小草看著衣冠楚楚的劉海峰,只覺得這個人是如此的陌生。
她跟劉海峰從小定親,也算青梅竹馬了,小時候劉海峰還常背著她上山割草撿柴,她一直管他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