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貢院
他看著面前憑空出現的門戶,饒是見多識廣,眼底也掠過一絲驚訝。
回溯之瞳悄然運轉,銀芒在眸底流轉,試圖穿透時光的迷霧。然而,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濃稠的墨汁浸透,又或是被無形的巨力反復揉搓,過去的畫面支離破碎,難以拼湊。
“黃潮的手段……還是時間太久的緣故”肖染低聲自語。
回溯之瞳并非萬能,若黃潮改造長安的時間足夠久遠,即便是他也難以窺見全貌。
“這是什么地方”他微微躬身,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門后昏暗的空間。
映入眼簾的,是一口巨大的鐵鍋,幾乎占據了房間的中心。鍋沿厚重,積著經年累月的油垢和灰燼。四周的桌椅東倒西歪,蒙著厚厚的塵埃。布局依稀可辨,這里曾是一家湯館。
芍宏樟默默越過肖染,踏了進去。他的腳步踩在厚厚的積灰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渾濁的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早已變質的羊膻氣。
他緩緩環視,目光掃過傾倒的條凳、開裂的柜臺,最終落在那口沉寂的鐵鍋上,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種被砂紙打磨過的嘶啞和沉重:“王甲羊肉湯……”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這片死寂訴說:“以前下值的時候太晚了,就來這里吃上一口。”
芍宏樟眼神變得遙遠而恍惚:“滾燙的水盆羊肉,湯色奶白,撒一把碧綠的蔥,再配上一張剛出爐的胡餅,焦黃油亮,燙手得很……”
回憶的暖意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悲愴。“祖傳三代的百年老店啊,”他嘆息著,一步步走向那口巨鍋,“傳到這一代,是個叫王順的后生,年輕,手腳麻利,長得也精神,一笑起來,眼睛亮亮的……”
話音未落,他已走到鍋邊,下意識地,他低頭朝黑黢黢的鍋底望去。
不是殘留的羊骨,也不是焦黑的湯渣。
那是一堆慘白的、碎裂的人骨。大小不一,形態扭曲,凌亂地堆積在鍋底厚厚的灰燼之上,像被隨意丟棄的柴薪。
芍宏樟臉上的唏噓瞬間凍結,化為一片死灰,他盯著那些骨頭,眼睛一眨不眨,過了很久,久到肖染以為他化作了石雕,他才用一種近乎耳語、卻字字錐心的聲音道:
“當初……你說要關了鋪子,回岐山老家,我以為你的機靈勁兒,總能逃過一劫……”他的聲音哽住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芍宏樟緩緩拿起旁邊落滿灰塵的巨大鍋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沉重,將它嚴絲合縫地蓋在冰冷的鐵鍋上。他雙手合十,置于胸前,對著這口曾經烹煮人間煙火、如今卻成了埋骨之地的鐵鍋,深深地、深深地彎下腰去,拜了一拜。
“走吧。”再直起身時,芍宏樟的語氣已恢復了平靜,他率先走出破敗的湯館,站在狹窄的巷子里,目光如同精密的尺規,飛速地丈量著兩側的墻壁、腳下的青磚,片刻后,他眼中精光一閃,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沒錯了!整個長安城的方位……被硬生生從左偏移了二十八度,乾坤顛倒,長安的格局徹底翻了個個兒!”
他之所以一定要找到這家不起眼的“王甲羊肉湯”,正因為它是長安城核心定軸線的幾處隱秘地標之一。
這種關系到整個長安城風水脈絡的事情,常人根本無從知曉,唯有掌握著帝國山川輿圖奧妙的欽天監監正,才能憑借這些“釘子”,重新定位經緯,測繪出這座扭曲之城猙獰的新骨架。
掌握方位,對于一位堪輿宗師而言,如同盲者復明,至關重要。
此刻,芍宏樟渾濁的眼中,終于重新燃起了屬于頂尖地師的灼灼光芒。
“跟我來!”芍宏樟再無遲疑,步履變得沉穩而迅捷,帶著肖染在蛛網般復雜幽深的巷弄中穿行,堅定地向東而去。
巷子越來越窄,光線越來越暗,墻壁上霉斑叢生,散發著潮濕腐敗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