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凌余沉默良久,茶水從氤氳著熱氣漸漸變得冰涼。以服務著稱的高級餐廳,穿著精美制服的服務員端著手工紫砂茶壺,態度恭謹:“女士,需要換茶水嗎?”
“不用了,謝謝。”我微笑著看向服務員,轉向溫凌余時卻又變成了嚴肅的態度。“很難以啟齒嗎?還是…很血腥?”
溫凌余低垂的眼簾驟然掀起,瞳孔因震驚而急劇收縮,不過很快又露出釋然的微笑,“阿姨告訴你的?”
“不,到現在為止,我媽可能還不知道我和她是一樣的。我偷聽到她在懺悔。”
藺女士是極其矛盾的一個人,你可以在她身上看到最強烈的反差感。她可以因為自己女兒的死發瘋憤怒,試圖滅掉成家滿門;又因為自己重生而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不是懺悔自己的過錯,而是懺悔自己的行為。
我曾聽到她跪在佛像前的喃喃自語:“萬能的神,不是我想鯊人,而是他們該死。我向您懺悔,向您認罪但不認錯。不過既然我重生了,就說明您原諒我了對吧?請您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再用那么極端的方式懲罰他們。”
沒人知道在門外偷聽的我哭了多久,我不知道一個女人得有多絕望、得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在女兒死后拿著一把刀就刺向了她曾經“深愛”的丈夫。
“溫凌余,告訴我,你做了什么?”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和藺女士的交集。在和藺女士的那次爭吵中,藺女士對他的在乎無時無刻不在沖擊著我的大腦。“你剛才說你的死亡是因為生病,生的什么病?”
冰冷的刀叉在溫凌余漂亮纖長的手指中像是藝術品,他切下一塊牛排放在我的盤中,聲音溫潤,仿佛講述別人的故事。
“我曾經有很嚴重的抑郁癥,除了工作,那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和事能牽動我的心。直到我遇見了你。”他抬頭看向我,眼中是數不清的繾綣,“見到你的第一面,我突然覺得人生有了希望。我想,如果和你有一個家,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可是噩夢不會消失,上天并不可憐我,他依舊折斷了我想要抓住幸福的最后一根稻草。和你分開后,我的人生又沒有了意義,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對于那時的我來說,不如死了…我參與了一個醫療項目,隨時有死亡的風險,身體每況愈下,可能是回光返照,我還想見你一面。”
“可我知道你不會見我,我只能像見不得光的偷窺者,悄悄打聽你的一切。”
滾燙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落下,“我幻想過無數次如果我再見到你會是什么樣的場景,我會和你說什么話…我從來沒想過,再見到你…”他抬起頭,對上我的眼睛,“你會變成一張黑白照片。”
“你不在了,我就更沒有再留在這世上的理由。我知道阿姨想要做什么,她一個人做不到,那我就幫他一把,傷害過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包括我自己。”
一滴淚“吧嗒”掉落在餐盤上,滴在醬汁上,暈成一朵花。
“別哭。你眼睛不好。”溫凌余輕輕幫我拭去眼角的淚,“以前特別好奇你上學的時候得多用功,眼睛才能近視到那種地步。還好,現在都來得及。”
“阿藺,重新見到你,真的好開心。”
那頓飯吃了很久,直到餐廳打烊。結賬的時候,餐廳負責人說:“二位是本餐廳自開業以來的第一萬位顧客,免單的。”
我從來不信這種好事會降落在我頭上,“幕后老板不會叫穆子衿吧?”
負責人笑著搖頭,目光看向溫凌余。
“我的。”溫凌余捧來一束永生厄爾瓜多玫瑰,“來見你,自然做足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