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雋知道太后的脾性。
雖說豫章王的死是個意外,可太后心里頭始終過不去那道坎。雖說她認了魯氏這繼妃,可豫章王畢竟是為了娶她而死在了路上,魯氏這輩子怕是不能活得輕松。
今日,太子看上去并不關心燒毀的同文殿,倒是十分興致勃勃地與司馬雋談起了魯氏。
從安樂宮出來之后,他對司馬雋說:“你也知道皇祖母的性子,誰惹她不痛快,她必定百千倍地還回去。那日魯妃去見她,她本要將魯妃杖斃,是長公主好言相勸,說這是你父親摯愛之人,殺了她只會讓你父親在黃泉下傷心,她這才作罷。當下她雖是將繼妃認了,但不過是看客上茶,后頭有一輩子的時間上嘴臉,才是正菜。她才十七,能有多少閱歷和手腕?大約只能受著。她是你府里的人,也畢竟是你庶母,日后多多照顧才好。”
司馬雋隨即道:“既如此,何不尋個時機將她放出府去。等我孝期一滿,便要回江州任上,她一個人在建康,我便顧不得了。”
“放了她?”太子笑了笑,“她是皇祖母認的,放了她,也須得皇祖母點頭。否則,只要她不死,皇祖母還能將她尋回來。”
說罷,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司馬雋的肩頭:“她的本事,你都看到了,是真的能算出天機。如此賢士,你父親用性命才找到的寶貝,怎能丟了?這念頭趁早掐了。等你去了江州,也不必憂心顧不過來,我派人去你府上照看就是。”
司馬雋知道,眼下的豫章王妃,并非王府需要的,而是太后和太子需要的。
一個是為了泄憤,一個則是為了利用。
“妾有一事,想求世子。”
正思索間,忽然,司馬雋聽到孫微開口。
“何事?”他問。
“妾知世子對妾多有疑慮。妾來建康之前,世子未曾與妾謀面,故此生疑,亦人之常情。妾雖有些家學本事,卻非神仙佛祖,無法讓先王復生說服世子,世子不肯信妾,妾也無法。只是妾如今遠離家鄉,無依無靠,父親涼薄,是決不愿妾回家去的。只求世子讓妾在這王府之中終老,便是粗茶淡飯,布衣荊釵,妾也感恩不盡。”
說罷,她在席上向司馬雋一拜。
室中一陣安靜。
“夫人言重了。”過了一會,只聽他不緊不慢道,“夫人既是太后認下的,我自當奉養。不過豫章王府世代從戎,四方征戰,我亦如此。戰場上的事,誰也說不準。興許是夫人替我送終也未可知。”
孫微抬頭。
“如此,妾與世子打了商量。”她緩緩道,“世子給妾養老,妾傾盡家學,保世子一生順遂,如何?”
室中又是一陣安靜。
司馬雋注視著孫微,似笑非笑。
“夫人是說,你傾盡心思,所圖之事,不過是為了待在這王府之中養老?”
“妾本就是先王繼妃,為妾養老,乃世子孝道本分。”孫微聲音溫和,“妾與世子乃是一家人,保世子順遂平安,亦是妾本分。先王不遠千里到蒼梧迎親,亦是為了豫章王一脈的前程,其用心良苦,世子當比妾更為明了才是。妾承先王恩德,則更當為世子擔起那繼妃之責,世子說呢?”
“你父親”三個字,她倒是不說了。
可話里話外都把先王掛著,似乎唯恐司馬雋不知道她是先王親自娶來的,是正經的遺孀。
司馬雋淡淡道:“夫人切莫弄錯了。允夫人到王府來的,是太后和太子。我從不信鬼神,也不信天下有那勘破玄機之人。夫人做的這些事,我雖不知來龍去脈,亦不知目的為何,但我終歸會知道。在一切弄明白之前,夫人可盡情留在王府之中,我贍養夫人老死亦是無妨。不過一旦被我揭了底,夫人可就要做好不可善終的準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