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回愣了愣,而后道:“在下一直在山上陪伴師父,尚未入仕。”
“那倒是我家的這些事把你給耽誤了。”萬壽郡主嘆了口氣,溫聲道,“無礙,過幾日你隨我一道入京,就住在我府上。稍后我找人給你安排個位子,你便在京中供職,也方便你時時探望太傅。”
“這……”
“就這么說定了。”萬壽郡主不容置疑,示意他進屋,“去看看你師父吧,陪他說說話。”
阮回只得入內。
屋里,周昶仍舊醒著。
他顯然聽清了方才門外的對話,于是問:“你追隨我多年,我卻從未問你,你想在京中供職么?”
“在哪里供職不重要,替誰人辦事才重要。”阮回道。
周昶又問:“你若在京中供職,十有八九是在王氏手下做事,你愿意么?”
“那我便不在京中供職。”阮回抬頭,眼中一派清明,“師父說王氏是毒瘤,我如何與毒瘤為伍?”
周昶欣慰地點點頭,“若我不能活著離開,你記得要將我的骨頭帶離那里。”
阮回心中一陣痛楚,繼而深深拜道:“徒兒牢記在心。”
——
船逆流而上,離尋陽城越來越遠。
看江上舟楫往來,孫微站在船尾,長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暫時不必見那繁華的城池,忙碌的水港和高聳的城墻。看到這些,必然要再牽扯起從前的痛苦回憶,無異于犯人受刑。
回身,正巧遇見出來散心的萬壽郡主。
孫微定了定神,旋即行了個禮。
萬壽郡主緩步上前來,道:“說起來,我倒要謝謝你。若非你眼疾手快地捉住太傅,我恐怕又將與他擦身而過。”
孫微謙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不知太傅可好些了?”
萬壽郡主冷哼一聲:“還能氣人,如何不好。”
說著,她又忍不住埋怨道:“老不死的凈折磨人。見他一回,我也丟了半條命。你方才捉他時,他可難纏得緊?”
孫微含笑道:“難纏說不上,但確實不好對付。妾曾以為,似太傅那樣的大儒,想必不茍言笑,實則不然,周太傅很是風趣,似個老頑童。”
萬壽郡主望著江面,淡笑:“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建康城里獨一份的風趣。只可惜,我與他已經多年未見,也不知他日后還能不能如此了。”
孫微道:“既然如此,郡主仍要將太傅帶回京么?”
萬壽郡主收回目光,道:“他都病成這樣了,除了回京,還有更好的去處么?你莫非可憐他?這世上沒有真的可憐人。他助舊主爭權,結果敗了。他本來也難免一死,若非我力保,他也活不過到今日。”
她說著,冷哼一聲:“可他從未感激我。男子總將什么抱負什么野心當成頭等大事,仿佛這輩子唯一的事業。一旦敗了,又好似這輩子就完了,仿佛從未從未娶過妻,從未有過兒女。他欠我的與年俱增,越來越多。你也是個聰慧的女子,你若是我,能放過他么?”
孫微琢磨著她的話,笑了笑。
這話乍聽有理。可她畢竟活了兩輩子,感情一事親歷過后,想法已經不盡相同。
為何不放過?感情既然已經壞了,相忘江湖有什么不好?至少還能安然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