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昶問:“為何?”
“妾以為王治一天將軍也沒當過,太后讓他去領兵,簡直兒戲。”孫微道,“而相較之下,太傅亦然。太傅久居高位,后來又到廬山之中隱居,又何嘗不是與太后一樣不識刀兵之事?三仙教二十萬之眾,太傅走出建康城外看一看,城墻之外,田連阡陌,亦乃無數鄉人居所。若在城外大戰,能不能打贏還是兩說。即便能贏,太傅要將這富庶之地變成一片廢墟么?到了那時,贏了又如何?太傅葬送了大半個江左,就為了給太后長長記性?何不食肉穈之言,天下人若聽聞,豈不寒心!”
周昶看著她,面色不定。
突然,他咳嗽起來,跌坐在榻上。
一名仆人連忙從外面進來,將他扶住,給他拍背。
“王妃不該苛責太傅。”那仆人急道,“太傅已經想盡了所有的辦法……”
“且出去。”周昶啞聲道,對那仆人擺擺手。
那仆人神色躊躇,少頃,只得行禮退下。
孫微看著周昶病弱的模樣,也暗自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是妾沖撞了。”她說,“妾知道太傅的難處。不過妾既然回來了,世子是一定要救的。太傅便不必操勞,一切交給妾便是。”
周昶看著她,露出苦笑。
“我是瘋了。”他說,“可這朝中,還有不瘋的人么?大敵當前,王磡和太后卻想著如何清除異己,滿朝文武裝聾作啞。他們總該有所懲戒?”
孫微搖頭。
“可依著此法,太后他們不會被傷著分毫,受苦受難乃至生靈涂炭的,卻是黎民百姓及萬千將士。”她說,“妾知曉,太傅說出這些來,亦非本愿,不過是無計可施。”
周昶看著她,道:“那么你當下也該看清了,此事無解。再說,你在建康,連堂而皇之地露面也不敢,又能做得什么?”
“并非什么也做不得。”孫微道,“方才太傅一番話,倒是讓妾有了個主意。太后的日子確實過得太舒坦了,須得讓她有所顧慮,此事可成。”
周昶冷笑,擺擺手:“她能有什么顧慮。”
“太后有兩大顧慮,但凡少了一樣,她便坐不穩這太后之位。”孫微道,“其一,是王氏宗族。”
“其二呢?”
“太子。”
——
孫微回到殷氏的宅子里,讓阿茹從行囊里找出了一枚玉。
那是在京口的時候,太子為了謝她而贈給她的信物。
后來她與太子會面的事情被揭發,她曾以為這枚玉再也排不上用場,差點將其送入府庫。
幸好。
次日就是旬休,她令鄧廉持玉去了一趟靜院,讓院中僧侶給太子傳話,約他在棠園一見。
這傳話很是費功夫,可鄧廉不能久留,等不到太子的答復。
孫微只有一早到棠園等候。
這棠園如今只有司馬雋一個主人,若他不在,這園子再無客人。加之為了避嫌,曹松早早讓仆婢們遣走,這園子變得十分冷清。
孫微在水榭間走了走,想起去年七月在此救下謝霄,仿佛已經過去了許久,其實還不足一年。
這期間發生了許多事。
她慢慢回味著,從早晨等到下午,終于聽到外頭傳來隱約馬蹄聲。
孫微匆匆去開門,迎面見到太子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