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從腦海深處浮現。
抄書人并無落款一說,可她偏喜歡標新立異,不光要落,還要落得與眾不同。書末落字便是她尋思許久琢磨出來的方法。
而關于這四個字……
庾逸忽而道:“若在下沒記錯,女君名喚孫微,對么?”
孫微萬萬沒想到,他連她名字的由來也一清二楚。
“是祖父說的么?”她忙問。
庾逸含笑點頭:“孫先生對女君贊賞有加,說女君是這世上最聰慧的女子。”
孫微露出絲縷笑意,眼神卻暗了下去。
“祖父也是這世上最好的祖父,只可惜,他不在了。”
庾逸看著她,問:“孫先生可知曉女君成了豫章王妃?”
孫微抬頭看他,輕輕搖頭。
“妾所作所為,乃是妾一個人的決定,家人們并不知曉。”
庾逸訝然,問:“為何?”
“公子既知曉祖父的稱贊之言,亦當知曉祖父期許。”孫微道,“妾留在安寧,此生不過是父母的安排下,相夫教子,碌碌庸庸。妾出身吳郡孫氏,自幼受祖父教導,向來不覺得自己比世間的任何人差。建康是妾祖居之地,其間風物,祖父多有贊譽,妾亦自幼向往。可惜這些,父母并不理會,妾也只得自行離開。只盼著做出一番事業來,方不負在這世間行走一遭。”
孫微曾想過,該如何向庾逸解釋,讓自己的所作所為看起來無懈可擊。
但想來想去,她忽而覺得,用前世的自己來解釋,最為妥當。
那時的孫微野心勃勃,不甘于平庸。
那本就是她,本就是這兩輩子所有愛恨情仇的源頭。
上輩子,她從不避諱這個。
這輩子,她也不必再避諱。
庾逸顯然被她的言語鎮住了,眼神中滿是震驚。
“女君算是離家出走么?”
孫微搖搖頭:“卻也不算。妾去年曾掉入海中,好幾日醒不過來。那時,有個青城山的女道途徑安寧,父親花了重金請她為妾做法,妾竟是醒了過來。父親以為那道長頗為靈驗,對她十分敬重。可是妾知道,一切不過巧合,那女道,不過是個江湖騙子。只是騙子有騙子的用處。妾當了祖父留給妾的細軟,將換來的錢給了那女道,請她說了一番話。她對妾的父親說,妾須得隨他修道五年,否則性命堪憂。那道士辦事頗為盡力,把父親說動了,妾也就得了這離家的契機。”
庾逸感到不可思議,緩了好一會兒才問:“如此女君又是如何成為豫章王妃的?”
“一切皆是機緣巧合。妾離開安寧后,本想去建康,可是形單影只,又兼囊中羞澀,連路費也難籌,更不必說在建康安身。妾隨那女道在嶺南各地盤桓,本想尋一個能帶妾上路的商旅,妾可充作仆役,以抵盤纏。有一日,妾在蒼梧救下了水患中死里逃生的豫章王妃。她醒來之后,卻說她不想到豫章王府去,只想逃走。妾聽她這般說,于是心生一計,頂替了她的身份。”
“如此說來,女君竟然頂替魯氏,入了豫章王府?”
“正是。”
庾逸的神色不定,只看著她:“女君可知,此乃欺君之罪?”
“妾知曉,”孫微道,“可妾若想實現心中抱負,唯有如此。幸而此計不曾露出過破綻,如今,世子亦不再懷疑。”
庾逸搖搖頭:“可這終是假的。據在下所知,孫氏族人仍在建康。女君既然想回去,何不去信,與族人相認,讓他們來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