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小力氣大,不怕!
要是罵她,她就用同樣的話罵林家棟。
起初江紅梅是抹淚的,說自己命苦,生了個討債鬼,“別人家的姑娘不知道多貼心,這么大的時候干活多麻利,曉得心疼媽,就她的心是鐵做的。”
街坊鄰里也說,“這么大的姑娘都不曉得幫家里干活,真是不懂事。”
都不讓家里女孩跟林巧枝玩,生怕被她帶壞了。
但是誰又樂意干活呢?
學校里確實有一部分女孩躲著林巧枝走,但也有不少忍不住湊過來。
小巧枝站在椅子上,揮著拳頭:“我可沒說不干活,他干我就干,他不干我也不干!孟主任都說了,男孩女孩都一樣!”
孟主任是紅旗農械廠新上任的婦女主任,又大氣又有文化,給全廠上過好多次課,是大干部,她說得話還能有錯?
有了小巧枝帶頭,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事業”就在家屬院打響了。
先是崇拜小巧枝的同班同學。
然后是不同班的,上下一兩個年級的跟風小女娃,憑什么光喊她們干活呀!
那一陣,家屬院可真是雞飛狗跳。
小巧枝還仗義。
要是她的朋友被家里打了,她敢沖到別人家里去護著朋友,還跑去喊孟主任來評理,鬧得全家屬院都知道。
她竟然還教小女娃打男娃!
野丫頭!
這不是野丫頭是什么?
連帶著,好些大點的、懂事的姑娘,干活都不情不愿了。嘴上不說,看她手腳沒之前麻利就曉得了。
野丫頭把家屬院風氣都帶壞了!
飯燒好了,林父也回來了。
他是全家唯一的工人,正式工,一人拿工資,養一家四口人,還要幫襯著兩邊老家的,家里日子緊巴巴的。
“累了吧,趕緊洗手吃飯。”江紅梅給他把臟工服扔到盆里,等會兒搓,又把飯給他盛好放桌上。
桌上擺著三個菜,一盤清炒紅莧菜,一盤雞蛋羹,再一海碗江紅梅腌的酸豆角。
林父干了一天裝卸工,累得不行,就著酸辣下飯的豆角丁猛扒了幾口,壓了餓,才開口:“最近要填志愿了吧,老師有沒有給你們講,成績夠上哪些學校?”
“就那幾所唄。”林家棟打球回來也餓,嘟囔一句,不愿意多談。
又撇撇嘴,“倒是姐成績好,老師說只要正常發揮,除了江城一高可能要踮腳夠一夠,江城其余高中、專科技校都隨她挑。”
他倒是還想到老師推薦的,女孩可以考慮報護理技校、或者師范學校,夠不上的可以試試紡織專業。
看了一眼林巧枝,沒說出口。
每年這時候,家屬院都要討論一波,林父和江紅梅未嘗沒有考慮過這些?
女孩子學個護理、師范,又穩定又吃香,以后相親不知道多少搶手。
但對著林巧枝,還真怕開這個口,想就頭疼。
“你跟你姐學學,加把勁,別放學就知道打球。”
江紅梅拿著湯勺分雞蛋羹,最大的一塊給林父,他干重體力活,吃得太差身體容易垮,然后兩塊大小差不多的分給兩個孩子:
“讀書腦子也耗,過兩天媽去供銷社排隊看看有沒有豬腦花,燉來給你倆補補腦。”
最后剩下點沒刮干凈的碎蛋和碗底的蛋湯,她三兩下刮到自己碗里。
“巧枝你成績好,最近多教教你弟弟,他有不懂的題,給他講講。”分完了蛋,坐下又說,“孟主任都說了,往后啊,讀書才有出息,媽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這些年廠里招工都排不上隊,只能接點糊紙殼的零碎活,錢又少又不穩定。”
她念叨起過日子的不容易,哪兒哪兒都要用錢用票,家里既缺錢也缺票。
嫁進城這些年,沒能找個國營廠的正式工,只能當沒工作的盲流子,成了她的執念,總掛在嘴邊。
所以她一直支持兩個孩子讀書,盼著倆孩子都能找到好工作。
現如今,廠里很多人家也都是這么想,廠里宣傳科、孟主任這些年可都下足了力氣。
“他愿意聽,我就給他講。”林巧枝沒推脫。
林巧枝認真吃完碗里的雞蛋羹,又倒了點紅莧菜的湯水,紫紅色的湯汁把飯染成紅色,莧菜濃郁的鮮味就融進了飯里,又好看又好吃。
她沒心思說話,專心吃飯。
飛快吃完,把碗筷收到一邊放著,“我吃完了,有點事出去一趟。”
背上挎包她就往外走,邊走邊說:“今天輪到家棟洗碗,媽你要是趁著我不在幫他洗了,明兒也心疼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