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人就沒影了。
江紅梅氣得空口吃了兩筷子咸菜,氣悶道:“今兒主動幫我干活,虧我還以為她懂事了。”
林巧枝往廠技術學校走。
她們紅旗農械廠是江城能排進前三的國營大廠,除了宿舍食堂這些最基礎的,廠里配套有托班、子弟小學、中學,廠辦直屬的醫院,糧油店,甚至還有燈光球場。
這些可以保障一個工人從生到死。
饑荒三年,廠里也只是稍微餓餓肚子,定量少點,沒聽說餓死過一個工人。
她不想下鄉。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今年、最遲明年得到一份工作。
夢里,她考上心儀的高中,然后遇到了取消高考,緊接著就是停課,一停就是兩年多。
再后來,在“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去往廣大農村、工廠、解放軍農場參加勞動,接受工農兵再教育”的號召下,她不得不去了鄉下。
不是沒有想過找工作。
可全江城的知識青年都在找工作,但凡有一個位置,連風聲都沒聽到,錄取公告就貼出來了。
工作機會比金子都搶手。
直到她死去的那年,高考都沒有恢復。她念的所有書,都埋葬在那片黃土里。
穿過家屬區往西走。
距離廠區越來越近,廠辦廣播臺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李大釗同志教人識字時曾說,工人的‘工’字,上邊一橫是天,下邊一橫是地,中間的一豎是工人,工人頂天立地,工人是最偉大的階級……”
“紅旗農械廠新一期‘掃盲識字班’開班,工人掃盲識字,才能學習奮進更好的建設新中國,希望大家踴躍報名……”
林巧枝手攥緊了挎包肩帶。
夢里她母親后悔的念叨好像就在耳邊,“早知道我就去報名了,去糊那點紙殼才幾個錢?”“我怎么就這么命苦,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老黃牛一樣干,結果為那三瓜兩棗,錯過了正式工機會。”
夢里的事又一次應驗了。
又一次。
林巧枝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里都是堅定。
她大步朝著廠技術學校走去。
“張爺爺。”林巧枝笑著跟門衛爺爺打招呼。
張爺爺放下報紙,抬了抬老花鏡,看清了人,詫異問:“巧枝啊。”
廠里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都熟門熟路了,不過張勝利還是猜不到林家小丫頭來學校找他做什么。
“我來找您要張報名表。”
張勝利扶眼鏡的手歪了一下,他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啥?”
“我說,”林巧枝加大了點音量,“我來找您拿一張咱們廠技術學校的報名表。”
張爺爺捏著老花鏡的鏡腿,看得真真切切的。
這就是林家那個才十四五歲的年輕小丫頭。
扎著兩個麻花辮,還挎著書包呢。
“巧枝啊,你是不是搞錯了?咱廠里的技術學校,培養的可是焊工、鉗工、車工這些,都是男人干的力氣活。”
“沒搞錯。”
“咱廠里可沒有女娃娃學這個的,”張爺爺回頭看看傳達室里的報名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給,“沒有這個先例啊。”
林巧枝道:“我可沒聽說咱廠技術學校有不收女生的規定。一直就卡兩個條件,一個中考成績,一個廠子弟身份。然后基礎技術考試通過就夠了。”
“我爸是廠里工齡二十多年的正式工,我是在咱們廠辦直屬醫院出生的。”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浮現驕傲,“我可是根正苗紅的廠子弟!”
說起紅旗農械廠,廠里沒有誰是不挺直腰桿的。
它們廠生產的拖拉機、柴油機,名聲可是響當當的!和長春拖拉機廠、天津拖拉機廠并稱為“華國三鐵牛”!
林巧枝拿回報名表的當晚。
消息就風一樣,在整個家屬區傳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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