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安靜的家屬院窸窸窣窣的、逐漸有了動靜。
林巧枝從睡夢中醒來,她覺得這次起床與之前不同,不是那種疲憊和酸痛瞬間消散的舒服,今日分外神清氣爽。
是一種近乎喜悅和滿足的情緒。
世界都明亮了,好像被擦洗過。
她飛快的穿好衣服,跳下床,拿起毛巾和臉盆往樓下自來水池跑去。
家屬院里,熟悉的街坊鄰里笑著打著招呼。
“早!”
“老吳你下晚班了?”
“誒,剛吃完,今兒周三,早上食堂供應涼面,趙師傅擔涼面有一手,又勁道又爽口,辣子也是香得嘞。”
“巧枝,你起這么早啊?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這一臉笑。”
林巧枝揚起燦爛的笑容,大大方方:“早啊!今兒高興,當然要笑。”
江城江水湖泊多,云蒸霞蔚,日出時天空都是一種非常漂亮的金紅色。
笑容映著乍破的天光,那種勃發的精神面貌,讓人一眼就看到。
林巧枝從小曬太陽多,一身大麥色的皮膚。她并不是當下受歡迎的圓臉有福氣的姑娘,臉型有點棱角,生氣看著兇,笑起來卻有種蓬勃的野生美。
“笑起來多好看,小姑娘就是要多笑笑。”
大伙都以為她為考核成績高興。
邊洗漱,邊熱絡地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來廠技術學校的考核來,誰沒過,誰家因為這事在吵,又打算上哪一所別的學校。
家屬樓沒通自來水上樓,有專門水泥砌的統一水池,安了一排自來水管。
水龍頭里嘩啦啦流出清涼的水,砸進臉盆里,迸濺到水泥池里。
林巧枝在水池邊彎腰刷著牙,心里哼著小調兒。
洗漱完,又飛快地蹬蹬蹬跑上樓。
大家也都起床了。
各自在穿衣、梳頭,江紅梅擺出一缸晾涼的稀飯,又從咸菜壇子里撈一把酸豆角出來切碎。
食堂里的涼面,再好吃,跟他們家是沒什么太大關系的。
盡管食堂不貴,但再怎么便宜,也沒有從廠辦糧油店買食材,自己在家做來的劃算。
嘴巴越多,越劃算。
林巧枝找了一圈,沒瞧見昨天周伯伯拎來的橘子罐頭和綠豆糕,她看江紅梅:“媽,你把罐頭和綠豆糕放哪兒了?”
江紅梅她:“你問這干嘛?”
“拿來吃啊。”林巧枝理直氣壯的說,又狐疑,“媽你不會想收起來,然后帶回去給姨媽舅舅他們吧?”
“胡說什么呢,哪有姑娘家像你這么嘴饞的,一大清早就惦記著吃,好東西不得收著慢慢吃。”江紅梅罵罵咧咧地反駁。
林巧枝覺得她猜到真相了。
她媽媽是家里大姐,總是想著照看著弟弟妹妹,有什么好東西都惦記著家里。
更惱人的是,他爸這種在廠里老老實實的男人,一回老家也擺闊,全村唯一一個“進城工人”,不能跌了面子。
結果自己日子過得苦巴巴的。
林巧枝道:“收著慢慢吃,不得壞了?”她好像破開了什么心結,坦坦蕩蕩地說,“還別說,我還真挺饞這口的。你們不嘴饞就別吃了,我一個人也吃得下。”
換好衣服出來的林家棟腳步一頓,詫異地看過來。她姐姐脾氣,最討厭別人說她不好,尤其是帶著性別說,一定是要爭辯的。
今兒是怎么了,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就是嘴饞。
江紅梅也愣了一下,但沒轉過彎來。
林巧枝也不等她,她知道櫥柜鑰匙放哪里,找到鑰匙,打開了櫥柜,把罐頭往挎包里裝,本來想留一半在家里的糕點,也不拆了,拎出來。
“你這、不留點在家里?”林家棟沒忍住問了句,往前走了兩步。
“本來就是送我的,而且你又不饞這口。”
林巧枝拍拍挎包里的橘子罐頭,心情大好,聲音都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