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異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漫。
林父江母半宿沒睡,商量了一晚上的話,愣是沒找到機會開口。
餐桌上只能聽到喝稀飯的聲音。
眼瞧著林巧枝真一點不留,就要拎著糕點走了,江紅梅沒忍住喊了聲:“巧枝啊。”她聲音都比平時軟和些,“媽今兒日子不舒服,你幫著洗洗碗。”
林巧枝實在是沒忍住心癢癢,學漂亮妖精姐姐的語氣,指了指林家棟:“媽我跟你說,男孩子就該多學著做點家務的,要不以后娶不到媳婦的。”
“咳!咳!咳!”
正仰頭呼嚕呼嚕喝最后一口稀飯的林父,一陣咳嗽,被米粒嗆到了。
江紅梅滿臉錯愕,邊給林父拍背,邊回頭朝門外看著林巧枝離去的背影,“這丫頭,說什么胡話呢。”
這兩年埋頭讀書,還以為性子好些了,這野丫頭,還是這么野。
林巧枝迎著初升的朝陽往前走。
高興地止不住的笑。
她昨天夢了很久,看到漂亮姐姐沒動一根手指頭,哄著軍官,逗著小娃娃,不僅日子過得特別舒坦,還把小娃娃教得特別好,機靈,活潑,勇敢,愛干凈。
就是鬧騰了些,成日斗智斗勇的。
最重要的是,她發現,漂亮妖精日復一日的、理所當然的說著“男孩就該如何如何”的話,小娃娃真的變了,朝著她描述的方向發展。
“男孩就該心疼媽媽。”
“男孩子長大就要懂點事了,曉得在家里干活。”
聽,多么相似啊。
她惶恐的、擔憂的,好像一下泡泡般被輕易戳破了。
女孩天生就心軟?女孩長大了就懂事了,曉得操持家務了?沒有女孩不嫁人的?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是所有人一遍遍的在女孩耳邊說,你該這樣做,女孩就該做這些,女孩天生就是這樣的,否則就是不懂事,就是錯的、不該的!
十五歲的林巧枝神采奕奕,興奮地同孟主任說這些,她亮著眼睛大膽的暢想:
“孟主任,假如有一天,全天下女孩都說,男人要會洗衣做飯,否則娶不到媳婦。那男孩是不是也會從小被教著,燒火洗衣做飯?”
孟主任看著面前送給她的綠豆糕。
感覺自己有點暈,好像世界受到了沖擊。
孟知書覺得自己做了一輩子的婦女工作,也沒有這么大膽過。
“不是,等會兒……”她手撫了撫額頭,緩了兩秒,“巧枝啊,咱們也要考慮考慮實際情況,比如你家,你爸上了一天工,很累了也不能回家還洗衣做飯不是?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著過日子,你還小,有些事長大就明白了。”
“那雙職工呢?”林巧枝可不覺得自己小,她看得明明白白的,“即使雙職工不少在食堂吃,但是回了家,明明都是工人,都掙錢養家,還是女人洗衣服,刷鞋,掃地,鋪床。男人都不伸手,在家當甩手掌柜,等著人伺候。”
她長了這么大,十五年了,可從沒見過一個男人端著洗衣盆在家屬院水池邊搓衣服。
但是夢里有!
林巧枝拉著孟主任的手,攛掇著:“孟主任,您曾經說過,婦女工作不僅僅是婦女要聽,婦女思想要進步,所有工人思想都要進步。我們可以從雙職工,或者女人是職工的單職工家庭開始,做下個階段的婦女工作嘛!”
孟知書的丈夫回家,放下食堂打來的涼面,“哪來的綠豆糕?”
然后看到妻子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自己。
他不由摸摸自己的臉,臉沒洗干凈?
怎么感覺有點毛毛的?
“媳婦?”
孟知書又看了他兩眼,才回了句,“巧枝送來的。”
她沒想收的,結果沒來得及推回去,人就跑了,比兔子還快。
林巧枝快樂地往學校的方向跑。
孟主任幫過她很多,要不然她一個小孩子,沒有人護著,哪里能犟得過大人。
她第一次有能力,小小地感謝一下孟主任!
而她只是邁出了一小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