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枝還是第一次仔細看她們廠技術學校。
說實話,看起來其實挺普通的。
一棟三層高的教學樓,圍墻將周圍一片圍起來,墻上刷了石灰水,門口有個傳達室。
沒有食堂,沒有宿舍、沒有球場。
因為廠里都有。
雖然看起來其貌不揚,但在江城,絕對是非常強勢的學校。
它能給學生定級!
從這所學校畢業的學生,入廠就能直接定級為二級工。
這就是話語權。
搞計劃經濟,工人的工資是由國家發的,但發多少可是級別定的。學校就是敢當著江城領導拍桌子,“我們學校走出來的學生,就是有這個水平。”
要知道,好多中專技校畢業分配后,都要先當一年學徒工呢。
林巧枝找了個前排靠中間的位置坐下。
她旁邊隔著一張課桌,坐下來一個男生,“林巧枝,你入學考核敲了幾下敲斷的鋼棍?”
“3下,”林巧枝瞟他一眼,認出了人,“趙松,你問這個干嘛?”
“真就三下?”趙松嘴角下垂,不信地問,“那為什么我四下敲斷了是優秀,你只少一下就是滿分?”
林巧枝攤手:“又不是我打的分,這你得去問王工、喬工他們才對。”
門口又有人走進來,是周樹,他吸了口氣。
“早,巧枝姐。”
“早上好。”
林巧枝應了聲,把課本從書包里拿出來,她有這套舊的,就沒要新書了,省點錢。
本該是非常好的開學第一天,結果還不等林巧枝翻開書,窗外就傳來一聲壓著火氣的聲音:
“你們這群兔崽子!回家吃了幾頓飽飯,聽了幾句夸,手就軟了?眼睛就瞎了?”
林巧枝耳邊,一瞬間詭異的安靜下來。
原本教室里,不說歡聲笑語,但也是嘰嘰喳喳。新生們左右轉頭到處找熟人,還有興奮搬凳子找人聊天。
現在面面相覷。
有好奇膽大的,躡手躡腳,悄悄走到窗戶邊,側身貼著窗戶往外偷瞄。
慢慢地,靠近走廊的窗戶邊,貼了一排新生。
“砰!”的一聲巨響。
聲音震得窗戶邊的少年們齊齊一哆嗦。
蚊子一樣嗡嗡小聲,試問:“這是錘子?”
也有人瞪大眼睛,掩著嘴,氣音兒說:“我怎么聽著像是鐵件砸地的聲音?”
林巧枝悄悄掰鐵栓,把窗戶往外支棱開一條縫,耳朵往外探了探。
“看看這活兒干的,歪七扭八,我都用不著標尺,眼睛一看,手一摸,居然還有角塌了半毫米的!還有邊長不一致的!你們這是做鉗工,還是狗啃骨頭呢?”
林巧枝舔了舔嘴唇,回頭看后頭的趙松,他爸是鉗工,踢踢他的鞋頭,壓低聲音,問:“這是咋回事?”
趙松脖子都縮著,完全忘記要硬氣這回事,小小聲:“他們暑假有操作作業,聽說是把一個圓溜溜的鋼制圓球,手工銼削成正十二面體,要求每一個面,都要是完全一樣的五邊形。”
林巧枝“嘶”了一聲,又小聲問:“精度呢?”
按照她暑假練習和學習的感受,這玩意精度要求越高,越磨人。一點失誤,一面五邊形毀了,就要所有從頭來過。
“精度不太清楚。”趙松眼神古怪的瞅她一眼,才說,“我爸可說了,你那個精度7絲、還帶半圓弧的模具,可比這個難多了。”
這個正十二面體,起碼每條邊都是做直線,不帶轉彎弧。
林巧枝頭皮也有點發麻,她哪里知道王工那句“傻笑啥?”給的要求這么高。
但輸人不輸陣,她瞪回去,壓聲:“什么叫我那個?那是王工開的要求,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