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二十六七,面上棱角分明,眉梢上飛,如龍出淵。英朗之中,又夾著一股難掩的鋒銳。
他抬頭看了看觀門上方字跡漫漶難辨的牌匾,依稀辨得“霧煙觀”三字。
朝觀門下一瞧,立著個不及弱冠的俊逸青年,渾身散發一股出塵之氣,想來是方外之客。
雖然這人沒著道袍,但那一身氣質,還有身上的香火味,是觀中道人絕不會錯了。
來人心中有數,摘下斗笠朝前一步。
“道長,打攪了。”
周奕不明他的身份,卻感覺極為不俗:“山花宿霧,雨中稀客,怎能算是攪擾,請。”
來人眉梢微動,多瞧了周奕一眼。
他邁步進觀,目標非常明確。
先入大殿對著老子像一禮,跟著摸出數十枚五銖錢放在香火壇旁邊。
周奕見狀,臉上多出一絲笑意。
男子轉身道:“請問道長承哪方教義?”
“承西漢雜學,”周奕將地上的蒲團拿開,隨口回道,“長治莊子,略通黃老。”
男子眉色一亮,又摸出數十枚五銖錢。
他的語氣比方才多了分急切,“在下楊影,不知道長怎么稱呼?”
“貧道姓周,當年師父收我為徒時,俗名就已不用了。”周奕真誠中帶著難言的傷感,似乎回憶到傷心往事。
可以想象,他年歲不大,卻守此道觀,必然有一番坎坷經歷。
自稱‘楊影’的男子一瞧周奕神色,目中添了數分復雜,看周奕的眼神更認同幾許。
隱隱有種同病相憐之哀。
他小小嘆一口氣,想起正事后立時正色:
“楊某路過扶溝,聞聽此觀。因近來迷上道門典籍,有感其深,卻困守一處,難得寸進,今日叨擾,特來請教。”
周奕點了點頭,目光從楊影腰間長劍劃過,看到了劍鞘上的血跡:
“請說,貧道一定盡力。”
楊影踱了兩步,道:“天地之道,極則反,盈則損。”
“作何解?”
周奕聽罷轉過身去,心中咯噔一下。
他面色有變,楊影卻看不到,以為他轉身思考。
這是淮南鴻烈。
難道是沖我來的?
平了面上波瀾,走了幾圈,轉身回道:
“這家師似乎說過”
“夫物盛而衰,樂極而悲,日中而昃,月盈而虧,這這當是物極必反之理。”
楊影二目一凝,放出光彩:“物極必反,物極必反!”
他盯著周奕:“周道長,生死之間可有此理?”
周奕搖搖頭:“我只是復述家師所言,這與我所修莊子大相徑庭,故而不敢深話,足下自行體解吧。”
楊影點頭,雙目略有失神。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道家典籍,翻看片刻,跟著朝雨中癡癡走去,連招呼也不打。
那放在三足銅鼎前的斗笠也忘了拿。
楊影沒戴這頂寬大斗笠,失了遮擋,于是春雨打在了他的劍鞘上。
幾近成干的血跡被雨水喚醒,順劍鞘流下。
所過之處,成了一條布滿鮮血之路!
“轟!”
春雷悶響
周奕追到門口,盯著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
不由疑神疑鬼:“楊影?實在想不起來有這么一號人物。”
“隨便碰到一個生客,竟也在研究淮南鴻烈。”
想到道門寶書的謠言,心中去意大生。